第15章
车在附近,司徒羽丸好说歹说把妈妈送上了车,要先回家,主要她怕她妈气头上一不小心在外面对她大打出手,当然,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低,顾臻好歹出身“书香门第”。但司徒羽丸以防万一,她还没见过自己妈妈发这么大的火。
开车,往家的方向去。顾臻坐在副驾驶,冷漠地目视前方,现在又不说话了。
母女俩僵持十分钟,顾臻在缓冲目前的情况,司徒羽丸在想办法解困,谁的大脑都飞速运转。
一个红绿灯,司徒羽丸定住头,视线飘过去,终于看见顾臻手上攥作一团的寄养单子。
她想起来是绒时开的纸质凭证,寄养那天随手放在家里,顾臻今早说要给她大扫除,大概是扫着扫着扫出来了,然后杀过来一看,不仅猫在这,人也在这。真是百密一疏。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家里。
没人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很久,司徒羽丸最后理清楚,她的选择是坦白,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
“对不起……”上来先道歉,她惯会对亲近的人示弱,先来一场苦肉计。
顾臻神色一软,回她道:“妈妈也要跟你道歉, 刚才太急了,我不该那样。”
“我确实是有事瞒着你们,前段时间我……我被公司开除了。”
司徒羽丸,你是真的狗改不了吃屎,撒谎成性,到现在都没一句真话。
顾臻听见这句话再软了一些。
司徒羽丸开始红了眼眶:“我实在是太难过了,他们没有告诉我原因就把我解雇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
她委屈劲儿,闷声说道:“妈,我是不是真的很差?所以他们才会不要我?”
顾臻心酸得很,上来摸她的脸:“怎么会?我们丸子最好了,都是他们不识货。”
影后的诞生。
还在演,她精湛的演技获得了最高荣誉——免死金牌。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她没有心情不好要死要活过,是她开除了公司,养猫发朋友圈还屏蔽了家人。
司徒羽丸:“那只猫叫三一五,是我捡的,之前您问养猫的意义是什么,任何生物,活着就有意义。我最难受的那段时间是他陪着我,如果不是他我很难好起来,我觉得他治愈了我,他让我没那么难受。”
坦白,只有一半,从这里开始才是真的。
顾臻没有再怪她了,司徒羽丸看着顾臻难过的表情、轻颤的手,刹那间真的想哭,心里一阵疼。
此情此景像极了胡枕摸住监护舱玻璃看向胡椒,哪里都充满着心疼与惆怅。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坏的孩子。妈妈关心她照顾她,到头来调休结束了要走了换来了一场欺骗。
为什么要这样?
真抱歉,但是卖惨就是比说真话容易过关,否则一旦开口,她要向父母推翻过去所有事情。
司徒羽丸演一场戏能将说谎、离职、养猫所有先斩后奏轻轻带过。她肯定妈妈会心软,这种拙劣的招数伎俩其实只对妈妈管用,归根结底,她都是仗着爱为非作歹……
他们一家人,其实一直在被爱困住,用爱互相伤害。
司徒羽丸回到绒时是夜晚九点左右,陪妈妈吃了顿饭,饭桌上收到消息,这段时间合作的甲方突然更新了brief,她说她要回去拿电脑,顺便跟顾臻汇报一下,你看还是有工作的,没有彻底失业。
绒时医院是二十四小时医院,不过九点过后就是非正常营业时间,开着门,但只出急诊,医护人员两三个。
自动门开,司徒羽丸走进来,前台李晴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见来人稍一愣神,然后压低声音问她:“你来找梁医生?”
司徒羽丸:“今天走得急,东西落这儿了,我回来拿一下。”
李晴:“哦,那我先走了。”声响很小,像心虚,像怕惊扰什么。
司徒羽丸折回来问:“梁医生怎么了?”
李晴:“下午胡椒尿闭转急性肾衰竭,梁医生尽力了,但胡椒没能挺过来。”
司徒羽丸的胸腔像被什么撞到,内里一阵酸痛。
李晴:“唉,但确实尽力了,胡椒这种状况……不可能有转机。”她不好多说什么,提着包要走,离开前对司徒羽丸提一句:“让三一五多喝水啊。”
李晴按开自动门离开,前台留了位不太认识的值班医助小红,司徒羽丸往里面走,过走廊。
梁子枢站在司徒羽丸常坐的那个位子旁边,沙发椅还有她的包,桌子上摆着她的电脑。
休闲区没开灯,外面有月光。
医院很静,司徒羽丸动静放到最小,她来到这里,看见她的背影。
梁子枢长袖挽着袖口,阔腿西装裤束着一件黑色马甲,她站得笔挺,双手插兜,望向窗外不知想什么,唯有忧愁浸没这里。
司徒羽丸觉得梁子枢很适合做她父母的女儿。
梁医生今年三十,开一家医院,事业有成,亭亭玉立眉清目秀,她白大褂遮住的私服每一套都很有格调。她可靠,心地善良,沉稳内敛却不死板,心里最柔软,这个人可爱博爱值得爱。
司徒羽丸终究走上前去,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靠近到双方有了磁场,梁子枢感知得到有人越过安全距离,她猜想,那是司徒羽丸,所以没有回头。
体温和呼吸在这方寸画圆,构造出一个暂时平衡的若即若离的空间,只容纳两个人。
许久之后,司徒羽丸主动打破平衡。
她伸手轻轻地碰上梁子枢裸露的手臂,仍旧是这里,微弱着交换温度。
司徒羽丸柔声呼唤。
“子枢。”
第14章 称呼
司徒羽丸做了一个梦。
三一五打第三针。她听见梁医生又很轻很轻地呼叫:“一五……”
司徒羽丸:“你能不能叫他小名。”
梁医生:“什么小名?”
司徒羽丸:“他小名叫五五。”
梁医生:“……”
司徒羽丸:“我还挺想知道你能不能发出的声音。”
梁医生:“出去。”
但那天晚上梁子枢也没有发出的声音。梁医生回头看她,很牵强地笑了笑,她都笑得这么难受了,还是很美丽。
司徒羽丸反思了一下,自己苦笑的时候是嘴角上翘,眉头下弯,要多命苦有多命苦,就差把想哭但是在笑写在脸上。
但梁医生就能恰到好处,笑得很舒心,还能安慰一句,柔声细语和她说没事。
是朦胧月光下,稍带缱绻望着她的眼睛,手碰上她的手说没事。
她像喝断片了一样,在机场,断断续续想起那晚细节,她们没有交流任何大道理,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字,司徒羽丸只觉得那一刻将时间拖得好长,让她大脑转动得好缓慢。
她忘了自己说过些什么,怎么离开的绒时,满脑子都是那个对视。
直到顾臻真的要登机,司徒羽丸才想起来眼前的事情,她和妈妈商量这几天的事能不能别告诉爸爸。
司徒羽丸对顾臻说:“我虽然离职了,但是确实还有工作,不算是个无业游民,前段时间接了一个初创品牌的vi,刚收了定金,这段时间也够用了。”
她在工作之前就是知名设计网站立溯签约设计师,研究生的时候就能经济独立,即使没有那份高薪工作她也不至于饿死。
司徒羽丸当初去应聘,是觉得她的父母需要这份工作,走不了是helen不放人,于是在迹象硬撑着拖了两年多。
她说她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她有自己的规划,其实现在生活得也很好,她没有问题。
顾臻只让她照顾好自己,离家那么远,什么事情都不说,家里总是不放心。
司徒羽丸掏心窝子,不多。她没有说,其实自己大部分的压力都来源于家里。
但妈妈真的要走,她还是舍不得。哪有人会真的跟亲妈过不去。
离别的时候,她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司徒羽丸觉得妈妈来这一周是在挖她的心,顾臻在这个过程中一点一点地刨,让她痛苦难受,但妈妈要走,又让它空一块。
机场一阵轰鸣。
下午四点,梁子枢晚班到绒时,进到医院经过休闲区,那个位置没有人。
她接了个门诊,回来的时候去茶水间倒杯水,她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柜门吹出一阵风,她的心里乱了一遭。
里面照常两个并排两个杯子,一个她的玻璃杯一个司徒羽丸的陶瓷杯,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株绿植。
白色梨盆竹底托,巴掌大小的罗汉松。
很清新的气息,几片叶子生机勃勃。
司徒羽丸做了第二个梦。
梦里只看见梁子枢的眼睛。
她听见她叫她司徒司徒司徒。
后来变成了丸子丸子丸子……
顾臻离开的第二天,三一五结束托管,司徒羽丸来接孩子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