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直到，我亲眼见到，主教将疫病来源放到了佐拉姆的水源。”
尤利斯呼吸一滞，其他人甚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而娜塔的声音还在继续，“过往的每一次疾病都是如此。”
“我和那里的人都曾以为是我们不幸，是我们还不够虔诚，所以越发信仰光明……”她冷嗤一声，“结果，就是光明带给我们的不幸。”
“主教救了很多人，但同样的，更多的人因他而死。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想积累更多的功劳，早点升任大主教！”
她将目光投向眼神呆滞的辛克莱，显然辛克莱也不知道这些，娜塔不知道是在对着他，还是在透过他对着什么人说，“所以，你说的没错，我早就已经背叛了光明，而且，我最讨厌像你这样的野心家。”
“昨天，你明明第一时间就知道我来了，不过是想着或许可以独占治愈病人的功劳罢了，你和那个主教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说着说着，她也激动起来，“你们高高在上，所有人都不过是你们功劳簿上的一个不起眼的数据，却不知道他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你知道当初我亲眼看着我的父亲死在我面前，嘴里还念着所谓的光明神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在想，祂为什么不来救救我们？难道是因为我们还不够虔诚吗？”
她冷笑一声，“可笑，就是因为祂，我们才会得到这样的苦难！”
“既然神不救，那我来救。”
“娜塔……”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西亚醒了，好像也听完了全程，他双唇颤抖，“当初的事情，主教，主教也是不想的，那是一个意外，我们并不想让那些人死亡。”
“当初我们偶然捕捉到了疫病的源头，祂的力量在一点点膨胀，我们无法销毁，我们，我们……”塞西亚嘴唇颤抖地越发厉害，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愧疚，“这是最有效的控制手段！将疫病控制在了一定范围，祂的信徒也无法再用祂的力量伤害其他人，而且有我们在，几乎不会有人因为疫病而死。”
“可是，你却将祂偷了出去！”
他怒目而视，怒斥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控制一个神明？你将祂偷了出去，祂的力量，祂的信徒也跟着你走了出去！”
“疫病失控了，祂的力量开始散播。”
“你说我们伤害了很多人，那你呢？没有人因你而死吗？”
“我不是迫切地想要将你的罪名判下来，而是在我看来，你就是叛徒！也是罪人！”
塞西亚看起来很是愤怒，娜塔却只是默默看着他，“至少，疫病的来源不是他们最信任的人。”
她弯下腰，看着塞西亚愤怒的脸庞，“塞西亚，别再给自己洗脑了，你明明也很愧疚的，不是吗？”
“即使你们救下了大部分人，可亲手伤害那些最信任最崇拜你的人，你真的能接受吗？况且，疫病的折磨本就不是他们应该承受的。”
“塞西亚……”看着他茫然无措的脸，娜塔眸光幽深，“当初我亲眼看到的真相，未必就没有主教的默许。”
说着，她轻嗤一声，“不过他可能以为我会向上举报，却没想到我会直接把疫病偷出去，然后吃了下去。”
她站起身，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为她平静的脸上平添上一抹神性，“塞西亚，你可以为这个计划说出无数个理由，抛却良心，我也可以承认，这是损伤最小的办法，可是，我抛不开。”
“战胜疫病，最需要的不是你们的控制，而是医生。”
不知道是外面的光，还是从她身上散发的光，娜塔几乎全身都浸在光里，依旧身形臃肿，脸上满是脓包，神态和表情却是那样坚定，看起来颇为高贵神性，“我愿背负疾病本身，为世人找到全部解药。”
“神不救的，我来救。”
“若有朝一日，药石无功，求救无门，那就来拜我吧。”
她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尤利斯眨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口道：“你这是要成神了吗？”
娜塔的身影掩映在柔光里，神情格外仁慈悲悯，“是的。”
她对着尤利斯招了招手，光芒瞬间将两人包裹，尤利斯看了看四周，发现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上前几步，“你想跟我说说话？以最后的人类身份。”
娜塔弯了弯眼睛，直接伸手揉了揉尤利斯的脑袋，“是的。”
“你真的很可爱，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想这么做了。”
说着，娜塔正色道：“其实，我是想来谢谢你。我早就可以成神了，我吞掉了疫病，要么成为疫病的驱使，只知道在各地散播疾病，要么取代祂。这真的很难，我甚至一度濒临失控，可每次看到那些病人痛苦的神情，我就又有了动力，我只希望得病的人能够少些，再少些，我不希望再有像我一样痛苦的人了。”
“所以，我成功了。”
“虽然这看起来很幸运，但我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这是我应得的，我也会一直为着这个目标而努力。”
或许这真的是一条很难很长的路，在终于走到终点的那一刻，哪怕是娜塔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尤利斯弯了弯眼睛，笑着说道：“谢谢，这不只是替我说的，也是替整个大陆上所有正处在疾病中的人说的。”
“谢谢你做出的所有努力，而这一切都会收到回报。”
娜塔怔怔地看着尤利斯，眼睛有些湿润，她伸手捏了捏尤利斯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其实，再多告诉你一点哦，我本来差一点点就要失败了。”
她看着某处，面露怀念，“这一路上，我追着疫病的信徒跑了很多地方，也救了很多人，最终，我来到了这里，其实，我低估了当年的真相对我的影响，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跟你说那些，但是，你可比我坚定多了。”
“因为当年的事情，我一度排斥成神，甚至差点真的堕落。”她朝尤利斯眨眨眼睛，伸出两根手指，捏在一起，只露出一点点缝隙，“就差这么一点点。”
“这场病就是疫病的信徒特地针对光明教会的，他们先是散播疾病，后又将解药放在生水里，而那些虔信徒听了你们的教诲，少吃生水，这其实是很正确的选择，但却被那些人抓住了机会。”
“如果不是你相信我，我应该不会选择救那些人。”
尤利斯摇摇头，“不会的。”
娜塔一脸惊讶，“我真的很恨光明教会的人。”
“我知道。”尤利斯点点头，“但是，你可是医生啊。”
“医生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娜塔怔愣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格外坦然平静，“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其实，我刚刚也在想，如果没有你，我还会不会去救那些人，要知道，最开始我并不想成神，我也不需要成为神，我会是医生，以人类的身份，去救那些被神明抛弃的人。”
“可是，这不对。”
“医生的眼睛里只有病人。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治病救人。”
她站起身，“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我愿意成神，成为所有医生的信仰和标杆，将治病救人的理念彻底散播出去。”
“真的很谢谢你。”
她的身形慢慢变得虚无，突然开口道：“我快没有时间了，彻底走完成神之路的我已经不能再滞留在人间了。”
她蹲下/身，直视尤利斯，尤利斯这才注意到娜塔有一双格外漂亮，也格外温柔的眼睛，娜塔弯了弯眼睛，“你真的很可爱，怎么就是光明神的信徒呢？”
“如果可以的话，来信我吧，我愿给你离我最近的位置。”
尤利斯眨眨眼睛，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娜塔自己便摇摇头，“不了，还是先信祂吧，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救你。”
尤利斯并不意外，娜塔也不过是新诞生的神明，他语气平静，“没关系，你在走你的成神路，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愿我们都能走到满意的终点。”
娜塔紧紧注视着他，忽地探身上前，在尤利斯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这是我给你的祝福。”
“祝你百病不侵，诸邪不近。”
虚无蔓延到了她的脸上，娜塔最后眨眨眼睛，“开玩笑的，我还没有那么厉害。”
“但是，最起码，我会帮你实现第一个。”
“若是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来找我。”
最后一句话落下，娜塔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光茫也瞬间消散。
感受着身体内源源不断地传来的力量，尤利斯从未感到如此轻快健康，他轻抚着手腕，诅咒的黑线已经渐渐蔓延到了这里，虚虚地围拢成一个圆环，而在上面，一条蛇正紧紧地缠绕在上面。
那是娜塔的标志，也是娜塔给他的祝福。
蛇吗？
尤利斯轻抚印记，还在思考却突然被人扑了过来，迎面就是科顿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呜呜呜，尤利斯，我还以为你被那个坏女人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