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苏杭在《长生天》这个游戏的主线任务里见过这身校服!
而那张脸……苏杭绝不会认错!那就是北邙!
是属于过去的,张扬的,眉眼间还带着未曾被百年时光和鬼气侵蚀的锐气与飞扬,甚至可以说是……意气风发的北邙。
和现在的那个疯子鬼仙相比,他们之间不同之处最明显的是眼睛。
北邙的眼睛不再是现在那种仿佛凝结了地府血海,充满了疯狂与戾气的猩红,而是一种清澈明亮,如同最上等的红宝石般璀璨剔透的红色。
里面闪烁着与苏杭如出一辙的理想的光芒和未经磨损的热忱。
一厢情愿,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热忱。
这就是……稷下学宫时期的北邙吗?
苏杭心想,那个传说中的传说一届,所有地仙的首席。
苏杭深吸一口气,视线一偏移,又吓了一跳——北邙身边站着一个同样穿着稷下学宫校服,神色凝重的少年——正是同样年轻得让人不敢相认的玄同。
就在苏杭震惊的同时,在他身后偷偷摸摸潜伏着的,同样处于半透明灵体状态的北邙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苏杭那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听到苏杭的惊呼,不由得嗤笑一声,面具下传来带着几分不满的声音:
“啧,怎么就不能是我了?这小子……我这外甥有点讨厌了哈。都说外甥肖舅,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那也是我外甥,嘶——我当年……有这么让人嫌弃吗?”
站在他身旁,同样以灵体状态存在的参商,在刚才北邙主动挑明身份之后,也懒得再端着那副锦衣使的架子,直接以老同学的身份,毫不客气地吐槽道:
“得了吧。你现在都比他让人嫌弃一百倍。”
北邙冷笑一声,扭头看向参商:“呵,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你就是因为我刚刚在回忆里炸了你们朝会的衙门,现在心里不爽,故意贬低我。”
参商翻了个白眼,脸上写满了“你不可理喻”:“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吗?你以为我和殿主就很喜欢原来那帮倒行逆施的五姓七望疯子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参商的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那个穿着稷下学宫校服,眼神明亮的北邙身上移开。
那眼神极为复杂,好像天地间星移斗转,而你与故人相逢。
毕竟……那可是首席啊。是曾经照亮过他们那段灰暗求学岁月,给予过他们方向和希望的,如同星辰般闪耀的……北邙首席。
无论他是不是出身五姓七望,无论天仙与地仙的矛盾有多么难以化解……但终究,他也是稷下学宫的一员。
回忆的景象仍在继续。
过去的北邙和玄同帮助那位老人和一些在刚才骚乱中受伤的民众做了些力所能及的紧急处理,尽量减少损失。
好不容易忙完后,北邙拍了拍玄同的肩膀,脸上带着赞赏的笑容,说道:“哎呀哎呀,看不出来啊玄同,你胆子挺大嘛!本来以为你只会埋头研究那些卦象阵法,是个标准的好学生……没想到你下手这么干脆利索,说炸就炸了。”
玄同闻言,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嘲讽的冷笑:“那只能说明你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比起用琢光那些不稳定的发明去炸唐鸦的,把它们用在炸掉这个吸血的衙门上,显然更能发挥它们应有的价值。”
他说完,一抬头,却发现北邙正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玄同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怎么了?我脸上有花?还是有你那被天女真慈教授毙了第二次的论文?”
北邙摸着下巴,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探究和了然的笑容,慢悠悠地说道:“嗯……怎么说呢?虽然之前咱们在学宫里,顶多也就算是个……互相合作的同学关系。但是现在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而郑重:
“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田地,我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踏出了这一步……无论如何,也算是生死与共,志同道合了吧?总该当得起彼此一声……朋友了?”
北邙还是笑嘻嘻的:“衙门都说炸就炸了,我们一起去掀了这天吧!”
玄同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北邙会突然说这个。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嘴上却依旧不饶人:“谁是你朋友!少在这里自作多情,那么危险的事情你自己去做吧——”
北邙看着他这口是心非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哎哟,别害羞嘛玄同~ 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一下,” 他凑近玄同,压低声音,语气变得贼兮兮的。
“我去找琢光‘借’那些小玩意儿的时候,用的是你的名义哦~ 就说你要研究阵法爆炸的威力参数。所以……你想想回去之后,该怎么哄哄那个发现宝贝被偷了,肯定会炸毛的小家伙吧!”
玄同:“!!!”
他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北邙,脸都气白了,指着北邙的手指都在发抖:“北——邙——!你!你无礼!你这个混蛋!”
北邙早就大笑着,灵活地躲开了玄同气急败坏抓来的手,转身就跑。
玄同哪里肯罢休,立刻追了上去。两个少年,一个在前面跑得飞快,还不忘回头做鬼脸,一个在后面气得跳脚,紧追不舍,就这么在破败的街道上,互相追打着,身影逐渐跑远,消失在了街角。
参商记得,那边是回稷下学宫的路。
那画面,带着一种与这个黑暗时代格格不入,近乎奢侈的……生气与活力。
不过,参商看着北邙那副“贱兮兮”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扶额,低声吐槽:“……就这?还好意思说你不讨人嫌弃?我看你一直都在此道上天赋异禀啊。”
他顿了顿,看着身边的北邙,那个与过去的北邙相似,与现在的鬼仙完全不同的影子,问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疑惑:
“不过我其实挺好奇的,当年……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居然真的敢去炸衙门。那可是朝廷,掌控着一切生杀予夺的权力,不是后来我和殿主接手之后,至少表面上还要讲点规矩的天仙朝会。”
梼杌面具遮挡了北邙此刻的表情,但他周身那玩世不恭的气息似乎收敛了一瞬。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语焉不详地念出了两句话:
“不过是……前人曾照我,我照后来者……罢了。”
第53章 所走的路
参商听到北邙那句“不过前人曾照我, 我照后来者罢了”,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话语里蕴含的意味与他记忆中那个飞扬跳脱,偶尔恶劣却光芒万丈的稷下学宫首席, 完全是错位, 又有点这就是北邙能说出的话的感觉。
参商随即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点怀念,也有刻意为之的轻松,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冲淡那句话带来的沉重感:“哦?真是稀奇。你怎么也开始说这种和松水一样文绉绉的话了?这可不像你。”
北邙不满地斜了他一眼,梼杌面具下传出带着嘲讽的冷哼:“呵呵,真是贼喊捉贼。你们天仙朝会, 不是一向自诩为天下正统,四书五经,圣贤文章皆倒背如流,最讲究这些文绉绉体面的, 不正是你们吗?怎么现在还对我倒打一耙?”
参商摇了摇头, 神色平静地反驳:“非也非也。若真要说对四书五经钻研至深, 言行举止皆合乎古礼……”
他的话语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那还得是海石……”
“榴”字尚未出口,参商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骤然切断。他的脸色变了一下, 搭在剑柄上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
北邙也瞬间沉寂下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身旁回忆中隐约传来的,来自另一个时代嘈杂的声音。
海石榴的死……横跨在他们所有人之间。
那场悲剧变成命运诅咒中的丝线,缠绕着北邙,缠绕着参商, 也缠绕着无量大师和松水,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扭结成一个充满遗憾与罪孽的死结。
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过了许久,北邙才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满是百年时光也无法磨平的疲惫与困惑:
“我们……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境地的呢?”
参商沉默着,目光低垂,眼前的模糊景象仿佛能让他看到那些交织着理想与鲜血的昨日碎片。
参商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我也不知道。或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只是我们当时……都以为自己未来一定是光明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