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希望……天下所有想要读书,想要学习的学子,所有心怀求知渴望的少年人……无论他们出身如何,是富贵还是贫贱,是显赫还是卑微……都能有一条……能够通往知识的途径。不再被高墙阻挡,不再被门第限制。”
他收回望向明月的目光,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那总是紧锁眉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憧憬:
“至于我自己……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创办一间学校。一所……不一样的学校。”
他的语气渐渐坚定起来:
“一所真正有教无类,将学习的选择权和途径,给予天下所有有心向学之人的……新学堂。”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模糊却令人心潮澎湃的未来景象,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让所有曾经和我一样,只能在泥地里挣扎,扒着书院的门缝,只求能旁听一节课的普通人,都能有机会,堂堂正正地坐在明亮的学堂里,去追寻他们想要的知识,去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番话,与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只专注于堪舆卦象的沉默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宣誓,只有最朴实、最本质的愿望,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没有人想到玄同居然真的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就连北邙和海石榴都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欣慰。
玄同的右手边坐着的是浩然。
他原本正啃着羊腿,听得有些入神。当听到玄同最后说要“创办学校”时,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声音洪亮地炸开了:
“好啊!玄同!你小子可以啊!搞文化事业是吧?!你要创办学堂,那我也要!咱们就比比看!”
他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眼神灼灼地盯着玄同:
“我倒要看看,是强健的体魄拳脚更重要,还是你们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也更厉害!如果你去搞那些玩意儿,那老子就去开个武校、广收门徒,传授真正的实战功夫!让所有人都能练就一身本事,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他那充满火药味和竞争意识的宣言,瞬间冲淡了刚才玄同话语带来的沉重氛围。
北邙看着这对从入学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别苗头的冤家,忍不住扶额叹息,语气充满了无奈:
“哎呀哎呀……我说你们俩……怎么连在这种事情上,也要互相针锋相对成这样?一个要办学堂,一个就要开武校……真是服了你们了。”
浩然和玄同自顾自地吵了起来,他们一吵起来就会在周围打开一个结界,被结界隔开的其他人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继续。
而浩然旁边的下一个位置,坐着的是无量。
她和身边的松水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带着了然和笑意。无量拿起自己的酒杯,那时的她的眼神清澈而灵动:
“我要做的事情,可能没那么宏大,但绝对有趣!”
她声音清脆,非常自信:“我要去写书!写好多好多好玩的故事,把你们的理论,把那些有意思的思想,都用最有趣的方式写出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能看懂!”
她越说越兴奋,猛地一拍桌子:“我还要去做游戏!做那种能让大人小孩都玩得开心,又能不知不觉学到东西的游戏——我才不要整天对着那些账本和经书念‘阿弥陀佛’呢!”
坐在她旁边的洛宓好奇地歪着头,她轻声问道:“无量,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继承家业呢?金蝉寺那么大的产业,还有金蝉银行……你们方丈能同意你去做这些吗?”
无量闻言,浑不在意地耸了耸纤细的肩膀,做了个鬼脸,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她不同意我就跑路嘛!多简单的一件事……我早就想好啦!我最讨厌那些铜臭味了,一天到晚算计来算计去,烦都烦死了,我才不要去经营什么银行公司呢,我要去做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走马灯外的北邙和参商,听着回忆中无量那番斩钉截铁,充满对“铜臭”鄙夷的宣言,再联想到如今那位在金融市场翻云覆雨,将金蝉银行经营得如日中天,言谈间离不开“福报”与“功德”的无量大师……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化作一声含义复杂悠长的叹息。
北邙摇了摇头,梼杌面具下传出带着无尽唏嘘的声音:“……可是现在的无量……偏偏成了我们之中,浸染经济场最深的那个。真是……造化弄人。”
参商也沉默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起了如今那位精明市侩,仿佛能将一切都明码标价的尼姑,再对比记忆中这个天真烂漫,视金钱如粪土的少女,只觉得时光和命运,当真是最残酷的雕塑家,能将人打磨成与最初梦想截然相反的模样。
梦想是美好的,愿望是纯粹的。
但现实却总是以它不可预测的方式,冲刷着每一个人,将他们带向始料未及的对岸。
他和华胥不也是这样吗?
骰子还在继续传递。长生天亲手写下的轨迹在少年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已然悄然铺开。
但他们依旧在继续,继续说出那或许会被未来无情嘲弄的闪闪发光的愿望。
第60章 月光下的星星
骰子继续传递, 伴着月光与酒意,指向下一个灵魂。
松水接过了那枚小小的木质骰子。这位在岐黄医道上展现出惊人天赋与执着的少女,她的愿望, 在场的人大多都能猜到几分。
在众人的注视下, 松水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 却仿佛承载了远超她这个年龄的沉重。她端起纸杯,却没有立刻喝, 只是用指尖缓缓摩挲着粗糙的纸杯边缘,深潭般的绿眸中流露出近乎悲悯的温柔。
“我的愿望……” 她的声音如同松间清泉,潺潺流淌, 是令人心安的韵律:“其实大家都知道的。”
松水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年轻的面孔,最终望向窗外那被月光照亮的,却隐藏着无数苦难与不公的广袤世界:
她举起酒杯, 翠绿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澈而坚定:
“我的愿望……或许没有那么宏大, 也没有那么新奇。” 她的声音温柔,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只希望……这个世界上,受伤的人能少一点, 痛苦的人能少一点,因为疾病和意外而凋零的生命……能少一点。”
她环视着身边的伙伴, 目光扫过周围的朋友们, 最终, 她的视线落回自己手中的酒杯, 仿佛透过那清澈的酒液,看到了无数在痛苦中挣扎的模糊面孔。
“生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每一个生命都独一无二,都值得被珍惜,被挽留。”
她的语气变得无比郑重, 像是在立下一个永恒的誓言:“如果可以,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任何一个人,在我的眼前,因为我能救而未救的原因……离开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脸上绽放出无比自信的笑容,那笑容驱散了她眉宇间常带的淡淡忧思:
“因为——我可是要成为‘岐黄神医’的人啊!”
这并非狂妄,而是源于对自身能力的认知。
她就是最有前途的岐黄医生。
坐在她身旁的洛宓,立刻用力点头,伸手紧紧握住松水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毫无保留的支持与信赖:
“嗯!你一定会的!你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救最多的人!”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语气坚定:“而那时候,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帮你把那些救人的故事都写下来,做成最好的故事,让所有人都知道怎么珍惜生命!”
少年们相视而笑,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已经看到了彼此扶持,共同前行的未来。
琢光和唐鸦还在为“糖”和“爆炸单元”纠缠不清。骰子滚到他们脚边时,两人正互相扯着对方的衣袖,像两只炸毛的幼崽。
琢光抢先一把抓起骰子,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近乎狂热的执着与骄傲,大声宣布:“我的愿望是我要建造长城!很大很大!很厉害很厉害的工程长城!”
他眼神亮得惊人:“首席哥哥早就和我说好了!我们会一起合作,建造一座前所未有的,绵延千里的巨型防御工事!用最精妙的卯榫结构,最强大的灵能符文,把那些除了天仙朝会之外最讨厌最该死的鬼怪,全都牢牢地挡在市井之外!保护所有普通人,再也不受鬼怪的侵害!”
他那稚嫩的声音里,却蕴含着可怕的决心,琢光的眼睛很坚定,坚定到像是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由他亲手设计,巍峨耸立于大地之上的钢铁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