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醒来之时,听到外面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是他父皇的声音。
他本想钻出来找父皇抱他,但接下来听到的话让小小的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皇兄,我这样真的能骗过草原王吗?万一被发现了…”
“柔儿,这只是权宜之计,你先去科尔沁替我稳住大局,等孩子生下来,我必定会把他接回来,这个天下一定会是我们的孩子的。到时候他继承科尔沁草原,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扩大版图。”
“可是我怕,皇兄,我不想和你分开。”
“你如果留在宫里,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如何解释?况且他们指明要嫡亲公主,如果柔儿你不去…我们就只能开战。”
“我去,我不会让皇兄为难的。”
“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从小时候开始就只有你一个妹妹,皇兄不会害了你的。”
“我知道,我一直也想为皇兄做些什么,但你保证一定会接我和孩子回来…”
南幸缩在箱子里听见了二人抱在一起亲吻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离去声。
他躲在里面许久不敢出去,等他终于忍不住推开箱子缝隙跑出去的时候,又听见了门外的脚步,他连忙连滚带爬躲到了床底下。
皇帝慢慢走进来坐到床上,在安静的午后,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明显。南幸能看见鞋跟上绣的龙纹样式,他听见皇帝对着旁边人说:“公主呢?”
那人回道:“在穿嫁衣。”
皇帝叹了一口气,“朕也不想她去和亲,可是怎么偏偏就有了孩子,那种孽障…生下来会遭天谴的。”
他摇了摇头,“堕胎伤身子,在京里给她找个驸马,朕又看不得她在朕眼皮子底下和丈夫同进同出,她万一把我们的私情张扬出去,朕的千古名声算是毁于一旦。干脆送远一点,眼不见为净吧,身为大盛长公主,为国事尽一些力也是理所应当的。”
“长公主福泽深厚,必会得老天庇佑。”
皇帝道:“她怀孕一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那人回道:“没有了。”
“很好。”皇帝沉吟片刻,南幸躲在床底下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切肉,但又不像,总之是什么东西没入人体的声音。很快,他看见红色的血浆从耷拉下来的床单上流淌下来,一滴、两滴,然后是连成线的红。
“扑通”一声,一个人倒地,面朝下,正好对着床底的方向。
南幸看到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窗外一只鸟飞过,翅膀上的羽毛掉落了几根在窗台上,连带着落叶一起,毫无生机。
“长公主就是怀着孩子走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她那么快就能生下孩子,要知道草原王已经五十多岁,多年没有新孩子出生。”南幸认真道。
宋南卿的手指在发抖,他面色苍白,手里的杯子磕在桌面上,声音滞塞:“朕凭什么要信你。”
“陛下觉得为何摄政王会是沈衡?先帝那样一个人,他都快死了,能受沈衡什么逼迫?”南幸压低声音道,“曾经的公主宫殿有许多秘密,可惜一把大火都付之一炬了。”
宋南卿突然睁大了眼睛,想起春日农耕之时从公主后院那块荒地里挖出来的一大箱子金元宝,以及那些刻着麒麟的金片。
——“旧时宫中嫔妃怀龙子,会在宫里后院埋金为孩子祈福,寓意金不换。”
“也没听说前朝宫里在这附近有哪个嫔妃有孕。”
“奴才乱说的,许是谁私藏的银钱罢了。”
那日田地中他和春见的对话忽然又飘进脑海,当时他没注意,但现在仔细想来,沈衡的表情的确有些不对劲,春见突然改口也很奇怪。
最奇怪的是,那日之后,曾经邵阳长公主的住所就起了一把大火,烧了许久才灭,里面连屋架都塌了个彻底。当时宫人来报说是春耕时火种没有熄灭,被风吹又重燃。
但这件事真的有那么凑巧吗?
宋南卿后背发凉,抑制不住颤抖。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沈衡知道吗?
他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漩涡无法逃离,听不见九王又说了什么。
沈衡如果不知道,他知道了会怎么样呢?知道自己也是先帝血脉,直接做皇帝岂不是比控制他要快得多。
沈衡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他还能面不改色接受自己的亲吻、拥抱甚至亲密接触……
一想起刚开始的时候,沈衡对自己想要接吻想要越位的行为表现出的拒绝和克制隐忍,宋南卿就不敢往深处想。
他说不行,不可以,我们不能,你一定要这样吗?你真的想要吗?你非要和我走上这一条路吗?
他不懂,沈衡自己又不是什么真的高尚良善之人,他明明对自己有感觉,到底有什么一定要拒绝自己的理由,但现在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了。
宋南卿抓了抓头发,心理防线已经开始坍塌,他仰起头望着天,感觉云彩好低,好像要塌下来一样。
-----------------------
作者有话说:[比心]
第57章
沉璧台这个名字起的真好, 宋南卿抬起眼望着前面那个铜镜,模模糊糊照出自己的面容来,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和太阳一样沉到了水里。
话本子也不完全是骗人的, 有血缘关系的人好像真的容易被对方吸引, 长公主爱上自己的兄长,走上了被骗去和亲最终埋骨他乡的道路, 天家无情, 亲情在利益面前都如过眼云烟, 更何况是爱情呢?
从小,沈衡就教他, 感情对一个帝王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怎么能真的对一个人付出感情呢?
如果沈衡早就知道, 那他一直在骗自己,但也一直没有杀掉自己上位,明明这是很容易的事, 他宋南卿连最后存在的理由都没有了, 沈衡不需要傀儡, 本就可以自己当皇帝。
九王见他半天不说话, 添了一把火, “陛下,我今日之所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是想说,比起摄政王,我才是微不足道的蝼蚁。要不要和我一起联手, 杀了摄政王?”
“摄政王不除,后患无穷。”
宋南卿撩起一缕发丝掖到耳后,眼珠幽黑,定定望着他道:“此事, 你没有告诉摄政王吧?”
九王摇头:“选定战线,臣不会左右摇摆,但如果陛下不允,臣只能另寻他路,如果摄政王知道,他一定会愿意和臣合作。”
宋南卿点头道:“很好,朕答应你,摄政王除去后,他的一应事务会交由你来掌管。”
“朕还是很在意金星伴月的天象之说,为了接下来合作愉快,这次出军突厥,就让西洲代替你吧,我们还需要仔细谋划,这件事缺了你朕一个人可办不成。”
南幸想拒绝,被宋南卿截住了话头,“合作也得拿出点诚意来,如果你也这样威胁摄政王,他一定会先把你杀了,让世上再无第二人知晓这个秘密。”
“这样说来,他和先帝还真是像,倒是朕反倒不像先帝的儿子了。”宋南卿往后倚靠在靠枕上,很快就从情绪中恢复过来,轻笑着看他。
九王无可奈何,只好妥协,因为他知道宋南卿说的是真的,沈衡才不会跟他讲什么道理。
一声惊雷劈下,雨水哗哗往下淌,宋南卿条件反射般一激灵,才反应过来手里的茶已经冷了。
几道雷声接连落下,宋南卿望着窗外落在一片残荷上的雨水,心想不止雨打芭蕉,雨打荷叶的声音听起来也别有一番韵味。
正在他盘算着如何与九王过招之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闭木门一下子被打开,屋外的沈衡手里拿了一把伞,大概是因为走得急,衣摆上都淋了不少雨,留下一团一团的湿痕。
宋南卿望着他的眼睛,眼中像有火花闪烁,嘴上却不急不慢道:“怎么,摄政王也是来告诉朕,这出戏不是你做的,但也查不出幕后黑手吗?”
九王和摄政王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空气安静了几瞬,九王很会看眼色,拎起摄政王扔在地上那把伞撑开就往雨里走,转身之前他朝回望,看见宋南卿对他轻轻点了个头。
沉璧台的门被关上,屋外天色很暗,又是一道雷声轰鸣,沈衡抬起湿透了的衣袖,温暖的手心捂住了宋南卿的耳朵,那道长长的雷声他只听见了须臾,就被隐没在男人手掌之中。
宋南卿抬头看着他,外面雨太大,他好像很着急赶来,雨水顺着高耸的眉骨朝下淌,流过山根,一路往下,他连袖子都是湿的,往外滴着水。
“没事。”宋南卿看见他嘴唇微动,辨别出唇形是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