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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令 第92节

  “三日不见你们小夫妻俩,本宫这心头就想得慌。今早得知太皇太后要设宴,我这心里头别提多高兴。”姜瑶兰过来,笑握住锦月的手。
  “母后若想我和锦儿随时可以来尚阳宫,光嘴里说想未免缺少诚意。”弘允笑道。
  本是个玩笑,锦月却仿佛看见姜瑶兰目光浮了浮,眼珠隐藏在了眼皮后,只有笑容还挂着。
  “你这孩子,越大越长脾气了,连母后也不放在眼里。幸好老天赐了个锦月来治你……”
  殿中人多,皇后虽然只生了弘允,但名义上却是殿中所有皇子公主的的母亲,所以也不好过于在这儿停留,去了皇帝一旁的上座坐下,应付着上前请安说话的皇子、公主。
  锦月打量这姜瑶兰,陷入深思,总觉得仿佛哪里不对……
  直到察觉左侧余光里映来的那个玄黑男人的影子目光凉凉看来,锦月才猛地警醒收回视线。
  弘凌目光似有似无扫过她腹部,看得她发麻。
  “怎么了锦儿?”弘允递过来个暖手袋,放在锦月手心。
  锦月一颤,手心握着鸳鸯戏水纹的夹棉暖袋,里头是烤烫的鹅卵石,立刻手心流入一股暖流,去了不少寒凉。
  “看你手冷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让侍女备个暖袋暖暖身子,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能虐待宝宝啊……”弘允道。
  现在还没降雪,宫里还没有备这些东西。
  “我从前几年在暴室也没有用这些东西,粗枝大叶惯了,无碍的。”
  “那时候我不在,可现在你身边有我,你便是金枝玉叶、是这世上最精贵的女人。”弘允不依将锦月拿暖袋的双手捧在掌心,认真道:“我要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锦月张张口不知说什么好,背后那道凉凉的目光,仿佛更冷了几分。
  “还是拿去给你母后吧。她的手比我的还冷,恐怕身上也正冻得慌。”
  皇后姜瑶兰正与九皇子弘皙说话,弘允看了眼母亲,略有不解。“母后的凤袍是细密的蚕丝织锦,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向我说又沉又热,怎的还冷了。”
  而后他笑了声:“难道是年纪大了……”
  这样的玩笑,越发显得母子间关系亲密。
  经他一说,锦月才心中咯噔一下,明白刚才心中的狐疑是什么——
  心虚紧张的手脚发凉,会冒冷汗,而受冻的发凉不会有冷汗!
  自己是因为怀着弘凌的孩子而心中紧张、心虚,手脚冰凉冒冷汗。
  那皇后,她又在紧张什么、心虚什么?姜瑶兰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后了,这种场合应当是司空见惯,有什么,让她如此紧张害怕?
  锦月望向姜瑶兰,打量起来。
  第70章 1.0.5
  万寿殿外内监连绵击掌声响起,立刻殿中众皇子公主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皇帝到了!
  果然皇帝身边的杨公公出现在万寿殿门口,一扫拂尘高声宣道——“皇上驾到!起,跪迎。”
  锦月跟在弘允身侧跪下去,一同万岁万岁的请安。
  上次见皇帝,还是十余日前和弘允成婚时,锦月隔着眼睛前叮铃碰撞的金步摇打量过他——这个四十余岁的病弱皇帝,秦建璋。
  皇帝如同往常,坐在长几后的羊绒毯席上,气息奄奄、诸事不理。
  锦月觉着,他仿佛除了铲除东宫太子,其他事情都不能让他提起兴致。
  他欲置弘凌于死地时招数有多狠,锦月在东宫时是深刻体会过的!所以锦月可不敢认为这是个无能、无害的皇帝,他那眯瞪的眼睛一旦惊醒睁大,恐怕就要见血的!
  帝后共坐在长几后。姜瑶兰时时给皇帝添茶倒水,伺候瓜果、汤羹。“皇上,臣妾听杨桂安说您晚膳用得就不多,这参汤补气,您多少用一些吧。”
  姜瑶兰语气温柔到有些低声下气了,可皇帝并不承情,不耐地推开:“朕说了,不用!”
  殿中人众,有人注意到动静,姜瑶兰端着汤碗颇为尴尬,眸光闪了闪。皇帝看见她有些委屈的脸,仿佛想起了大姜后,还是勉为其难接过喝下了。
  姜瑶兰到底挽回了些颜面,松了口气,却正见锦月看着她,绷着面子温和一笑。锦月亦回她一笑,心中却有些了然:原来皇后并没有人前那样的风光无限。
  唉,她不想为帝王妻,是对的。锦月正在感叹,便听殿外——
  “太皇太后驾到!”
  康寿殿的大太监方明亮一声高宣。
  在场不少人已有两个月没见着太皇太后,都关切地望向宫人团簇中的老人——除了姜瑶兰,她低了低眼皮,让人看不见眸光。
  太皇太后面容苍老、枯槁,数月前还精神抖擞地拄着拐杖走,现在,却只能依靠左右侍女搀扶拖动双腿,这样的孱弱,却反而衬着她眼睛亮堂堂得如鹰。
  她将儿孙们的阿谀问候置若罔闻,直盯向姜瑶兰。
  “皇后,你怎不看哀家?”
  太皇太后锐利视去,将崔景盯得不觉吸了吸气低首,斜眼看皇后。
  姜瑶兰却并未有丝毫慌张,从长几后侧身出来,含笑向太皇太后略略行了个问候礼。
  “恭迎太皇太后,臣妾方才一时想着皇上的龙体走了神,还望太皇太后恕罪。”
  殿中皇子公主们眼耳口鼻何等的灵敏,都预感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闻言,太皇太后颤巍着身子往前急切地连走了好几步,侍女反应不及,险些没扶住。
  “你是真在乎皇帝,在乎到、可以不顾一切做出任何事了!”
  一侧崔尚宫额头上已冒出几滴冷汗,姜瑶兰却软声笑语如常,将太皇太后这话当做寻常寒暄来应答:“臣妾是陛下的妻子、皇子公主们的母后,只要是为天家好的,臣妾自都愿意去做。”
  见姜瑶兰还是滴水不漏,太皇太后气哼了一声,心说一会儿来算总账,算个清清楚楚,跑步了你!
  弘允喊了声“太皇祖母”,可太皇太后却置若罔闻,略过弘允而慈爱地拉起弘凌的手,动容地嚅了嚅嘴唇却没能说出话,眼睛渐渐发红泛泪。“今晚,太子你可要好好看着……”
  所有人都不解太皇太后向来讨厌太子满身煞气、出身卑贱,现在怎么慈爱的握住太子的手了。
  包括弘凌,也是一头雾水瞧着太皇太后。
  说不出为什么,弘允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和失落,他和太皇太后向来关系不错的,不住出声道:“太皇祖母,我和锦儿还说明日就来看你呢,我们成婚也小半月了,都没当面向您问安。锦儿,我们一同……”
  “不必了。”太皇太后突然冷声打断,只用冷冰冰、无情的余光睨了弘允一眼,老辣的眼睛里一片冷漠。
  弘允、锦月,以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弘允是嫡皇子,二十多年来集万千宠爱的天之骄子,从未被这样当众拂面子过。
  是以在太皇太后对弘允冷冰冰转身,上自己席位落座时,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皇帝也头一回有了动静,睁开了眼皮如懒懒睡着的老虎。
  满场死寂凝重,无人敢大声出气。
  太皇太后的声音孱弱、中气已不足,却在死寂中字字清晰——
  “哀家从七十三年前入栖凤台为后到现在,这宫中的大事小事,自认为看得比谁都明白,却没想到棺材板儿都压在身上了才真活了明白。月筜。”
  “奴婢在。”
  太皇太后吃力地挥了挥手。
  “诺。”月筜姑姑转身朝殿外 :“都拿上来吧。”
  然后几个侍女、内监就搬了些妃嫔用得物品,梳洗的、服汤药的,杂七杂八,都有些陈旧了。看那些东西的款式和金银分量,至少是贵妃以上才能用的。
  “今日哀家将你们叫来,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太皇太后脸色白惨失血,似竭尽最后的精力在强撑。
  “太皇祖母,您要想告诉晚辈们什么事呢?”九皇子弘皙一副玩世不恭笑模样,他少忌惮,问出众人所疑,接着来了几个皇子公主附和而问。
  太皇太后却哼了声,对姜瑶兰道:“皇后,不如你来告诉他们哀家想说什么,如何?”
  姜瑶兰轻轻福了福身:“臣妾愚钝,猜不透太皇太后的心思。”
  太皇太后正要说,姜瑶兰含笑看向弘实继续道:“不过六皇子聪颖、最能体谅太皇太后的心思,方才六皇子告诉本宫,说有个极好的东西要献给太皇太后,解闷呢。”
  现在她哪有功夫管那些,太皇太后当即眉头一竖。“哀家……”
  “太皇祖母且慢!”
  弘实猴急地出列接话,他失宠被禁足数月都要关疯了,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能够献殷勤,再者听闻太皇太后有意今晚比较各路皇子推选作储君,他真是半刻都等不及、定要在太皇太后说出那人选之前,先表现一回挽回一些——
  “实儿想着太皇祖母久卧在寝宫定烦闷得慌,便想了个好玩的玩意儿,请太皇祖母先看了实儿的礼、轻松轻松,再讨论接下来的话。太皇祖母请看殿外——”
  众人都循着弘实所指望出去,竟然见万寿殿外宽阔的云石广场,腾起一片金灿灿、红粉粉的莲花,美丽得仿若仙境。
  “哇那什么东西?”
  “好漂亮呀!”
  “呀要飞走了,殿下我们赶紧出去看看吧……”
  弘实见满殿人都惊喜不已、纷纷出殿外去看,不由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救了场、缓解了沉重的气氛:
  “这孔明灯太皇祖母您可喜欢?每一盏灯都是实儿上的火烛,希望上天保佑太皇祖母,身体安康、长命千岁。”
  殿中的人都纷纷出去看,太皇太后简直气得不轻,她忙着要说事儿哪里有功夫看这些玩意儿,可她身子本就极不好了,气急之下便有些撑不住、哆哆嗦嗦说不连贯话:
  “快回来,月筜,快、让他们回殿中来……月筜……”
  “喏。奴婢就去。”
  “站住。”一直不动不响的皇帝却突然出声,看着殿外的腾起的孔明灯渐渐眼中爬上红丝,望着盏盏摇晃升起的莲灯渐渐站起来。“让他们看吧太皇太后,朕……也想看看。”
  皇后轻轻起身扶住皇帝,淡怀感伤怀念:“陛下是想起了姐姐吧,犹记得当年陛下来姜府初见瑶华姐姐,瑶华姐姐正是这样在放莲灯。”
  皇帝眼中渐起泪光,从姜瑶兰手中抽出袖子,让杨桂安扶他出去看。
  弘实见讨了皇帝欢心,简直觉着自己翻身已经有望,赶紧上前扶住皇帝出去看。
  太皇太后见皇帝都出去看了,自己到嘴边的话、要说当年瑶华皇后真凶之事也就只能稍稍搁置,等他们看完了回来,再说。
  殿中人差不多已空,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后,只有太子弘凌,和弘允、锦月还在殿中。弘允见锦月不住往外看,体贴道:“想看我们也出去看看。”
  锦月点头,跟弘允出去。
  姜瑶兰见弘允和锦月出殿,心中的大石头才落了地,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出去了……总算,出去了……’
  太皇太后人虽孱弱,眼神儿却还不钝,她看见姜瑶兰松口气的表情:“姜瑶兰,你未免放心得太早!”
  她重声说罢,气喘了喘。“是你,是你毒杀了瑶华皇后,哀家已经知道了!”
  姜瑶兰一闪而逝的惊恐,而后勾了勾唇角:“是,是我毒杀了我妹妹,可我也是被逼无奈,要怪只怪你的孙子将我视若空气,我总不能让我的弘允也过这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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