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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令 第100节

  “一双破鞋还显摆,待咱们心儿入了天家,怎么收拾你!”
  “行了,你还是收敛些,幸好咱们刚开始的话说得声音小,差点被她听见……”
  **
  太皇太后薨逝半个月后,弘凌快马到达了并州的建兴郡的消息就传入了长安。
  因为这半月来官兵大肆抓捕旧太子余孽,各处郡邸狱已经人满为患,关不下,京兆伊便下令能够确认是□□羽的就地处决,不必抓进监狱徒增负担。
  果如那农户老头儿所说的,长安城中陷入动荡,蒙着一层血腥。
  而隔着高高宫墙的皇宫内,重重宫阙如远山叠影,广袤得不能一眼看见尽头。因在太皇太后的丧期,各宫各殿都换下了喜庆的眼色,一片素色。
  清晨,锦月晨起后在花园里走了两圈,活动身子。这几日她已经养成习惯每天早气散步,呼吸新鲜空气,这样孕吐就会减轻些。
  大概腹中的孩子开始长身体,她每日食量都翻了倍。
  香璇、周绿影和静树秋棠二办事姑姑跟着锦月,园子中的花朵儿都被霜冻杀了,除了枯黄的枝叶,便是几丛尚还青绿黄白菊花。
  锦月抚摸着菊花,不由想起曾经东宫灵犀殿外也是一片各色菊花。“静树姑姑,我曾让你随时注意着清居寺的动静,现在那边如何?萧昭训,可安分着。”
  静树颔首道:“太子被罢黜,叛变,清居寺的姬妾已被朝廷扣下当做人质,关在禅院中。萧昭训和姜女医都在其中。不过……”
  “不过什么。”锦月平静问。
  “不过萧昭训并不安分,数次托人送东西入太后宫中,还对清居寺的僧人私下行贿,很是吃得开,另外七个姬妾吃过她苦头,仿佛现在十分听她话。”
  香璇微微吃惊:“没想到离了宫,她现在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映玉向来不笨,吃得了苦肯下功夫,现在又有姜雉的谋略和人脉,她做到这些在我意料之中。”
  锦月淡声说,映玉,她当时真是如何也没想到,竟是映玉想得到弘凌宠爱,而送信给弘实和上官氏,人让害死小黎,从而使得自己与东宫决裂,而她便有机会上位得宠。
  想想过往那些什么姐妹情深,在荣宠面前都成了一场笑话。
  香璇轻轻拉拉锦月的袖子让她回神,愤恨问:“姐姐预备怎么处置她?若不是这个狠毒的女人,小团子就不会……”
  锦月眸子阴了阴,想起小黎那张团团的小脸眼中又蓄积上泪水,咬牙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锦月正散步着,弘允突然来了。
  “锦儿,我来陪你了。”
  弘允穿着素色缎袍,仿佛一抹霜色从远而近。
  干净、飘逸,仿佛仙山公子。
  因是嫡皇子身份高贵、服饰典雅复杂,他极少穿素白的颜色。
  所以锦月不觉恍惚,想起了遥远记忆里那一身白布长袍、面若霜雪的男人,弘凌。自归长安他性情大变后,弘凌就再没穿过素缎袍子。
  “发什么呆呢?”
  弘允至眼前,与锦月长身相对,他高出小女子一头,这样宠溺俯视来,显得格外甜蜜。
  周绿影等人都极知趣,被弘允一扫之后赶紧下去。
  锦月朝她们急声“哎!”,可那几双耳朵都置若罔闻,脚底抹油似的走得更快了,三两步就没了影儿。
  弘允身上带着疾走而来的微微凉意,磁性的声音轻笑:“我不知道你喜欢在人前秀恩爱,下回我不让她们走就是了。”
  锦月:“……”
  因为东宫叛变,弘允挑起皇子中的大梁,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人都清瘦了一圈,眼下有浅浅青黑,衣裳还是锦月昨日看见的那身。
  “你这么忙,就不必每日清晨来陪我吃早膳了,耽误你时间。”锦月从弘允眼下浅青收回目光,他必定昨夜都没来得及睡觉。弘凌二字对朝廷的压力有多大,她是知晓的,而现在这压力全部落在了弘允的肩上。
  “你这样关心我,我十分感动。”
  “……”锦月清了清嗓子,想将弘允话中那丝儿不正常的暧昧所指,扳回正途,“你对我有恩,我关心几句实属应该。”
  他煞有介事的点头赞同:“一日夫妻百日恩,确实有恩。”
  锦月想哭了。她说的明明不是这个“恩”,好吧?这话题是彻底狂奔了,拽不回来了。
  锦月不觉瞟了眼他,嗔道:“我从前倒不知道,你喜欢这样正儿八经地调戏女子。我一直以为你是儒雅端正的‘正人君子’。”
  弘允清俊的脸浮现笑意:“天下间只有不举的男人才能永远是正人君子,锦儿希望我是正人君子吗?”
  锦月一惊,红了脸,别开。
  弘允捂了捂口,也慌张别开视线。“我失言了,抱歉。”
  他尴尬笑笑,宽肩细腰长腿被晨阳印在地上,“我昨夜一宿没睡,脑子有些混乱了,请你见谅。”
  怎么一不小心就将内心的话不加掩饰的说出来了。
  锦月默默点点头。
  他们二人虽然关系亲近,青梅竹马,但更似挚友和兄妹的相处模式,从未这样直接地谈论性这个话题。
  弘允顿了顿,又不禁失笑。自己堂堂天家嫡皇子,竟如此仓皇,成了婚还每日过单身汉的日子,恐怕真是大周朝以来最窝囊的皇子了。
  从锦月身后看着她秀发垂落在腰间,香肩,纤臂,素手,小绣鞋,弘允只觉心中的爱意,如这铺天盖地的阳光,挡不住、遮不住,满满当当地把他心房,都填满了、照亮了。
  忍住强烈的想要抱住锦月的冲动,弘允紧紧将双手禁锢在背后。
  “我的皇妃,该吃早膳了,走吧。”
  “好,我也正好有些饿了。”
  “是小家伙饿了吧?”
  说起腹中的小生命,锦月不觉含了些笑。“大抵是吧,有了他我日日都觉吃不饱了……”
  弘允轻笑,俯下身对孩子道:“不怕,你尽管吃,爹爹有的是粮食你吃不垮。”
  晨光落在弘允身上,一片星辉暖暖,锦月闻言见状一愣,眼中阴郁一闪而逝。
  而后与弘允一到进殿中用膳,这样的光景,仿佛平淡幸福的小夫妻之间的日常琐事。
  锦月不觉心中感触,在门口时顿了顿回身看东边天空,云霞缠绕的金乌。
  他此时,是否也在并州的土地上,看着同一轮太阳……
  因为在丧期,食不能沾荤,早膳也从简,虽从简却也堪比民间豪绅的用度。
  锦月从弘允口中得知,并州此时已有大漠三十万雄兵盘踞。
  军队的数量是昨日传入朝廷的,皇帝听了消息后浑身打颤,连夜下调集令,让南军三十万北上来长安城外驻扎,一切弘允来负责指挥。
  难怪,弘允这么繁忙。
  古传大禹治水,划分九州,并州乃其中之一,北临匈奴,南下隔两城便是京师长安,弘凌若是要攻打长安,长安就危在旦夕了。
  尉迟家因为东宫之前疏远,暂时保持中立,只是不敢再如从前高调,都小心做人,对朝廷时时表现赤诚忠心,以求保全。
  思及尉迟兄弟,锦月微微含了个冷笑。呵,有你们哭的时候。
  **
  吃过早膳,锦月便去宁泰殿完成哭丧日常。
  昨日,诸侯国“齐”地的王已经赶来了长安吊唁。
  齐王秦高是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王,行事大胆荒唐。
  一片哀戚,唯有他穿着褐色的便服,在一片霜白中格外打眼,他干哭了几声便没了动静,引得殿上人侧目不已。
  哭丧可是大事儿,哭不好、哭不到位都是大不敬,杀头大罪。从前先帝驾崩,便有人因为无意失笑而被处斩。
  这秦高倒是胆大,或许是仗着和皇帝一母同胞,而肆意妄为。
  锦月微微侧目看他,心中有数……
  是夜,夜色深沉,诸侯暂住在宁泰殿侧的永和殿。齐王回屋,妻妾已经等了许久,到处是白绸子她们极是害怕,七嘴八舌——
  “齐王,您可回来了,吓死妾身了。”
  “是啊,妾身几个都要吓死了……”
  齐王好-色,丧期不能同房,他却不怕死,左拥右抱就开宽衣解带。“美人儿怕什么,有本王在此,有鬼也吓跑了。春宵苦短,让本王也在皇宫大床上睡睡美人……”
  床帐摇晃,人影两双,片刻呻-吟-声不绝于耳。
  床顶屋瓦轻悄悄被揭开一片,浅荇单眼看了底下的情况,心说:皇子妃当真所料不假,这齐王真是好色胆大之徒。
  床上姬妾伺候完毕,齐王已睡熟,三女起身下床来打算叫侍女打水洗身子,却忽然狂风吹开窗户,一条白发、白衣仿佛老妇的鬼魂飘过去……
  “啊……”
  “鬼啊……”
  姬妾失声尖叫不仅叫醒了齐王,也惊来了皇宫禁军羽林卫。丧期不能行房,齐王被抓了个现行。
  齐王立刻被送到皇帝跟前,皇帝秦建璋听了勃然大怒。“王弟你怎如此糊涂!按礼制朕本该将你杖责五十、削减封地,但念在你我一母同胞,便令你掌管丧期的礼制,将功折罪!”
  “谢皇兄从宽处置,谢王兄……”齐王悲恸。
  齐王哪儿敢不尽心、不尽责,当夜三更就领着羽林卫四处巡逻了。
  一羽林卫道:“齐王殿下,陛下让您将功折罪,小的认为得尽快才是,等明日人人都知道了齐王殿下……呃,那些人起了警戒,再要抓几人,就难了。”
  齐王一想,是这个道理!“是,你说得极是,这得尽快才行。”
  那侍卫又道:“若多抓几个垫背的来,便可证明这并非齐王一人会犯的错,这也是情理之中啊。”
  齐王一拍脑门想:是啊!自己被抓到丧期行房乱礼制,多丢脸,可若多来些人一起丢脸,那就不那么丢脸了。
  “快,赶紧给本王搜!但凡听到女人叫唤,甭管是不是,就立刻冲进去。”他不经大脑就开下命令。
  齐王当即开始地毯式搜索,挨宫挨殿的找蛛丝马迹。他虽文武不通,但一辈子就是个好色鬼,知道好色鬼们爱在那些角落、哪个时间行那事。
  而刚才跟他说话的侍卫,托了尿急的借口,遁入黑暗,他揭了帽子、脱下衣裳,露出张清秀的脸——不是浅荇是谁?
  浅荇眯眼看了眼远去的齐王队伍,闪身入黑暗,回尚阳宫向锦月复命。
  “娘娘料事如神,那齐王果然是个好色之徒,今晚被抓了现行,皇上确实如娘娘所说不舍惩罚他,令他将功折罪,奴才施计让他连夜去抓人了。现在齐王正在宫中遍地搜索。”
  锦月一个又冷又轻的笑,拿剪子咔地轻剪了烛心,立刻光线一暗。“多赖秋棠宫中消息灵通,不然我也不能未卜先知他如此荒-淫。”
  姑姑秋棠说,齐王带了几个女人同路,她便猜测这人与尉迟正阳一样,都是色令智昏之徒。
  “行魏,你嗓音甜美,劳你去走一趟吧。”锦月吩咐道。
  行魏却有些暗暗不乐意,他明明是大老爷们,粗狂着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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