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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亚子女重生图鉴 第63节

  *
  陆林花扬起脸。
  十七岁的裴永明惶然地看着,他似乎马上就要离开,他似乎并不真诚……陆林花目眩神迷,她抓住他的脖子和脸,用力摇晃着。
  “你骗人。”她说。
  “……”
  被她抓着的裴永明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好一会儿,陆林花才分辨出那是两个音节。
  “……妈妈。”
  裴永明的脸消失了,在她手下恐惧地挣扎的分明是裴载之,陆林花倒退一步,她像是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可是,没有几秒钟,她又镇定下来,过去的自己在微笑着循循善诱。
  “只有死亡令人安心。”
  陆林花舔着嘴唇。
  “在在,我们一起去死吧?”
  第52章 减肥成功的高考状元52 在广阔的中国……
  陆林花握住裴载之的手, 准备跳下河去,儿子的手腕早已不复孩提时的纤细,时过境迁, 将近二十年倏然而逝,她又回到了林溪, 一切开始之地。
  裴载之甩开她的手。陆林花转头看他, 发现那张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拒绝。
  “我是你妈妈。”陆林花说。
  她拽住裴载之的手, 拽住他的衣服, 头发, 任何可以拖拽的部分,裴载之往后退去, 弓成虾一样的形状, 他叫起来,声音既像哭泣也像尖叫,呻吟着,衣服被撕裂了, 甩荡开来,露出他的腰腹。陆林花紧紧抿着唇,她改而环抱住儿子的腰,整个人拼命地往后倒去, 人已经落入水中, 她绝不会松手。
  裴载之跌入水里, 他用力地抠着母亲抱着他的手却无济于事,他赶紧蹬起脚, 踹向母亲的脑袋和胸部,可是母亲依然没有放手。裴载之屏住呼吸,肮脏的河水进了眼睛, 他顿时两眼一抹黑。
  妈妈!他好想大喊,救命!然后只是发出了一段含糊的气泡,什么声音也没有就消散在水中。裴载之近乎绝望了,他深深地后悔——为什么刚刚没有用尽全力?为什么刚刚不甩开陆林花跑走?他总是对陆林花有最后的期待,觉得她是妈妈,她不至于此……忽然,他腰上的手缓缓松开了。
  裴载之凭借活下来的本能往上浮去,他会游泳,探出水面的一刻天旋地转,裴载之用全身呼吸,十几秒后他回头看去,水面空空荡荡,陆林花没有出现。
  不。不行。
  裴载之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翻来覆去:陆林花不能死。
  他钻到水下,再次尝试睁开眼睛,眼睛一阵酸胀疼痛,泪水夺眶而出,他看见渐渐下落的女人,奋力地向她游过去。
  裴载之觉得自己快死了,他用最后的力气把自己和陆林花一起举上河滩,跪倒在地,仿佛把整个肺吐出来一般地咳嗽。记忆、声音、气味之类的东西缓慢回笼,不远处,他依稀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裴载之!”
  姚倩倩向他跑过来,她穿着睡裙,头发散着,一见到裴载之和陆林花就跪下来,用力地按着陆林花的胸部,一边按,一边哭。
  “怎么会这样?”姚倩倩大哭,“怎么会这样啊!”
  裴载之累得说不出话,刚刚如果他运气差一点,被缠上水草,大概他和陆林花都真的会死在这里。
  姚倩倩又按了几下,陆林花咳嗽起来,她睁开眼睛,坐起来,似乎并没有呛多少水。陆林花发懵地坐了一会儿,看向姚倩倩,低声道:“你是谁?”
  姚倩倩语塞,求助般地望向裴载之。
  “我朋友。”裴载之虚弱地说。
  陆林花也没有力气说话,她还在不断地咳出黄色的河水,身上到处都是残余的沙子,裴载之毕竟年轻,很快已经有力气站起来,他刚站起来,就忍不住哭了。
  “妈妈——”他哭着喊,“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
  裴载之甩掉身上已经一片一片的碎衣服,大喊道:
  “你有病吗?你真的有病吧!我爸要走就让他走啊!他外面有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把家里的钱拿到外面用——我说你为什么一直不离婚呢,搞了半天你病得比他还严重!”
  裴载之抖了抖,过去十几年父母的相处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他忽然明白了。
  “是你离不开我爸。”他喃喃,“至于我爸,他是个懦夫,只会逃跑的废物,你却一直不肯承认。”
  陆林花几次想说话都被嗓子里的水呛了回去,可裴载之最后几句话一出哭,她挣扎着站起来,发狂地按住裴载之的手,软绵绵地扇了他一巴掌,裴载之硬生生受了,继续说:“你打吧!你打!你打好了,打完这些,跟我回新安好吗?”
  “——你什么都不懂!”
  陆林花嘶哑着说,她脸上的妆全花了,看起来十分吓人。姚倩倩试图拉开他们两个,立刻被陆林花打了两下,她短促地尖叫一声,松开了手。
  “我不是你妈妈吗?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陆林花歇斯底里叫道。
  “你是我妈妈,我爱你,可是我不想……”裴载之哽咽着,陆林花已经再次扑了过来,她抓着裴载之的衣服,低低地说:“你要和你爸爸一样离开我。”
  陆林花觉得,一切都已经清晰明朗了,儿子也越来越不听话,她必须给他一个教训。她拖着裴载之往河边走去,姚倩倩冲过来拉她,被她一脚踢到肚子。裴载之拼命地打着她的手,试图挣脱,他挣脱开,陆林花又按住他——
  “啪!”
  陆林花被打中上半个脑袋,她偏过脸去,哼哧着转过眼睛。
  裴春之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
  “你已经疯了。”裴春之高高地俯视着她,陆林花没有说话,裴春之把裴载之扶起来,他一个劲儿地抖擞,浑身无力,刚站起身子就“哇”地一声吐了,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哭得像个傻子。
  “是你。”陆林花喃喃,她语气柔软了一些,“你中考考得很好,我看到了,还没有恭喜你。”
  这一瞬间,她看起来又像某些时刻温柔的陆林花复活了,裴春之静静地望着她,再次想起来前世她忐忑地环抱电动车前座上母亲柔软的腰腹;想起来陆林花为她和裴载之盛粥时,蒸汽缭绕,她的面容柔和;想起来除夕夜,一家四个人深深浅浅地从饭店走回家,有说有笑,仿佛从未有过暴力和痛苦。
  裴载之泣不成声。
  “谢谢。”
  裴春之礼貌地说完,又补充道:“但是,这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是你妈。”
  “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
  “谁给你的胆量说这种话?”陆林花尖声叫道。
  “可是你也说过这样的话,一个母亲也不该说这种话。”
  “我是你妈!生下来,养大你的妈!”
  裴春之感到自己的胸膛正在一起一伏,她张了张嘴,把心里本能翻涌的恶心和难受压下去,冷漠地说:“我只有外婆,没有妈妈。”
  陆林花微微摇晃着,她忽然笑了。
  陆林花按住裴春之的手臂,她们离得如此之近,脸对着脸,眼睛靠着眼睛。
  姚倩倩看得害怕,她生怕陆林花又发疯要把裴春之带到河里去。然而,她担心的什么也没发生,陆林花只是微笑着对裴春之说了一段话,随即便松开手。
  她转身拉起裴载之,像结束了散步一样往公路上走去。裴载之跌跌撞撞,他挣开母亲的手,冲陆林花大喊了几句,然后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陆林花一个人站在公路边上,姚倩倩看她,狂风大作,她的发丝拂动,陆林花也发现了姚倩倩的目光,她缓缓地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姚倩倩转过头,想问裴春之那个疯女人到底说了什么。
  ——顿时,姚倩倩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裴春之一动不动,脸上满是泪水。
  她涕泪涟涟。
  *
  裴春之是从物理集训的地方冲出来坐高铁和打车回的林溪。
  裴载之和姚倩倩同时找到她,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她比所有人都更清楚陆林花发疯时的可怖。裴春之立即跟教练请了假,什么东西都没带,飞一样地跑回了林溪。
  物理集训在宁杭举行,本来,再过几天她就要和集训队一起启程去北京,如果陆林花再晚几天发疯,她可能赶都赶不回来。
  事情乱成了一团浆糊。
  裴春之坐上高铁回宁杭继续物理集训,姚倩倩担心她,说什么都要陪着过去住一天。
  裴春之不知道怎么拒绝,最后什么也没说。姚倩倩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瞥她一眼。
  气氛凝重,姚倩倩小声说:“裴载之刚刚跟我打电话,他一个人留在新安了,他妈妈还是坚持要走。”
  “嗯。”
  “他妈妈给他留了点钱,你不用担心他上学。”
  裴春之轻轻点了点头。
  高铁开动了,车轮滚动,铁质轨道嘎吱作响,远处的田野结束收割的季节,呈现枯黄的色块。
  一只手搭上姚倩倩的手,她抬起头,看向裴春之,她垂着脸,头发落在脸颊边,定定地看着地上。
  泪一滴、一滴地滚动。
  裴春之的侧脸呈现坚不可摧的宁静,她缓缓地握紧姚倩倩的手,力气很大很大,姚倩倩被握得生疼,她小声问:“当时,你妈妈和你说了什么?”
  ——那张和她相似的脸上绽放出光彩,她们靠得很近,近到裴春之能看清母亲脸上的褐斑和纹路,她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嘴角和她位置一样的梨涡。
  “裴春之,你觉得你有外婆,我却不觉得我有母亲。”陆林花亲昵地说,“你外婆最爱的孩子并不是你,而是陆春红——我早死的姐姐。你不知道她的存在吧?我从没跟人说过,我妈肯定也不会说。”
  “我生下你和在在的时候抱给她看,我多么希望,多么祈求她夸夸我,至少高兴高兴……”
  “是她给你们取的名字,春在,你没有好好想过吗?为什么是春和在?因为我的姐姐叫春红。”
  “你怎么这副表情?这就接受不了了吗?我当时也接受不了,我刚生完孩子两天啊,她拿个死人的名字给你们取名字!这就是你的好外婆!你觉得她有过一丝一毫的爱我吗?”
  “你既然这么爱我妈,那我就不能替她背着黑锅。我知道,你肯定觉得,四岁时你留在林溪是因为我和你爸重男轻女,对不对?”
  陆林花冷笑起来。
  “我是要把你们两个一起带回新安的,是我妈——她只想养你,她说她只要你,只要女儿,她不要儿子,因为你是陆春红重新投胎回来了……你觉得你是谁?你只是我妈的寄托!”
  “我是你妈妈,你觉得外婆会毫无理由地比我更爱你吗?这个世界上没人爱你,没有人——我只要一想到,我妈把你当我姐的投胎转世——我就恶心得想吐!”
  裴春之按住座椅,她感到浑身发冷,头晕目眩,整个人虚脱无力。
  姚倩倩喊她的名字,“春之,春之!”她的声音细细柔柔,裴春之觉得有一万个人在喊她,脑海里一会儿是外婆抱着她时的神情,一会儿是陆林花冷淡的脸,又一会儿是裴载之伸出的手,他把她推下去——外婆,无时无刻,每分每秒,从前世到现在,她靠着外婆的生与死走到今天这一步,直到陆林花哈哈大笑地告诉她:你大错特错。
  裴春之想吐,想尖叫,她觉得有一个更痛苦的小裴春之在她的身体里跳动,试图撕开脸上的伪装。她头一次觉得这么累、这么这么累。
  陆林花真的了解她。
  裴春之不寒而栗。
  渐渐地,她的头往旁边偏去,姚倩倩摸着她的额头,向旁边焦急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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