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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亚子女重生图鉴 第67节

  顾榕大骂道:“你是不是真的做题做傻了?回莲池后你都闷头做了两天题了——整个四大力学你都要过三轮了吧?”
  “……”
  杨丞墨叹一口气。
  “一直做题也不是好事吧?”
  “随便找点事情做嘛。”裴春之含糊道。
  “已经保送了,为什么还要把自己逼成这样呢?我觉得这样不好。”杨丞墨道。
  “做题很幸福。”
  裴春之解释道,“不需要考虑现实中的一切,只要解决题目给的一个简单问题,直白、理性、有逻辑,稳定不变,类似斗罗场中的决斗,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顾榕和杨丞墨一起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杨丞墨终于投降般地举起双手:“我没招了,裴神。其实,我是顾榕撺掇过来劝你的——什么时候,你想去和你外婆谈谈,可以带上我和顾榕吗?我们在门外等你,如果谈的不顺利就去吃顿烧烤喝点酒;谈得顺利也好立刻一起庆祝。”
  裴春之恍然大悟。
  杨丞墨和顾榕知道她在往常这个点要回家见外婆,他们怕她一个人消化不好情绪,特意蹲点,想陪她一起;谁知道今天她不仅没有回家,还一个劲儿地做题,实在把杨丞墨熬得失去了耐心,来找她摊牌了。
  裴春之按了按自动笔芯,又把笔芯按回去,她的心脏也跟着一突一突的。
  “我……”她喃喃,“我在逃避。”
  “什么逃避?”
  “我在靠做题和考试逃避见外婆。”裴春之低声说,“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想起来几年前,小学身处舆论漩涡的时候,那个时候,即使是全班男男女女包括陈佳怡都不站她的时刻,她也从来没有要靠做题逃避——因为她真的不在意。
  小学同学的爱恨她不放在心上,报复是等着一击毙命的时刻;但是外婆不一样。
  她站起来,收拾包,顾榕也察觉她神色的变化,跟着站了起来。
  “我们走。”裴春之冷静地说。
  *
  杨丞墨的司机负责把他们送过去。
  路上,裴春之简单说了一下前几天沈星映来见她的事情,但隐去了自己有一瞬间想去死的想法。顾榕听完沈星映“明年不行,后年不行,迟早有一天可以”的论点,立即墙头草地被说服了,她担忧地问裴春之:“要不我们还是之后再来处理这个事情吧?”
  裴春之笑着摇头。
  “我觉得,现在就是很好的时机。”裴春之握住顾榕的手,“沈星映说,也许我要很多年才能处理好这个事情——是的,确实。如果外婆给了我残忍的答案,我或许要几十年才能坦然接受。但是崔女士也提醒我,不应该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
  她深吸一口气:“我觉得,现在的我,已经有了面对答案的勇气。”
  车停下来,顾榕和杨丞墨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三人走下车,两个人像保镖一样端正地站在门口。
  杨丞墨说:“加油,裴春之,不管结果怎么样,你下楼后,我们都立刻去九曲流觞玩到明天早上。”
  裴春之失笑。
  九曲流觞是莲池的超高消费洗浴中心,人均消费几千,有句广为流传的梗是:“有什么话去了九曲流觞再说”——难怪顾榕要拉上杨丞墨一起,感情是拉着atm机一起来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杂乱的思绪一起飞远了。
  裴春之深吸一口气。
  前世今生,她头一次这么紧张——胜过全国比赛的考场,胜过走入高考的教室。这个秘密上辈子她一无所知,因此幸福地走到了死亡。
  但是难道失去外婆的爱,她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吗?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裴春之想起因为失去裴永明而疯癫的陆林花,她闭上眼睛,母亲的存在宛如一个活生生的错题本,她时时刻刻以此为鉴。
  电梯打开,裴春之掏出钥匙,打开门时,十九亲昵地站在玄关的鞋柜上喵喵直叫,外婆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看上去很惊讶,因为裴春之没有打电话告诉她,她已经回莲池。
  “之之?”
  外婆给她找拖鞋,冲她笑,“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打电话?”
  裴春之也笑,她换好鞋,放好书包,外婆已经在嘀咕家里没有好菜了。裴春之走到外婆身后,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到桌边,外婆顺从地坐下来,只是表情依然迷惑。
  “外婆。”裴春之收敛笑容,沉静道,“我从不觉得你很虚弱。”
  裴春之仍握着她的手,“你曾经说过,你隐瞒外公他的肺癌,因为你觉得他很虚弱;我并不觉得你虚弱,我觉得你很坚强——尤其是在知道了一些事情后,我更加知道你是坚强的。”
  外婆看上去有些茫然。
  “所以,我想直接明白、开门见山地问您。”
  “——您是因为陆春红,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外婆的手颤抖着溜走了,裴春之没有试图再握住,她低着头,等待审判的到来。她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人在痛苦和紧张的时刻会用蒙太奇的手法回想起零碎的记忆,并把它们如珠子一样连在一起。裴春之闭上眼,想起许许多多没有意义的时刻——死前渐渐失温的感受,梦中外婆的方言,上辈子外婆浑浊的眼睛,姚倩倩的眼泪,新安镇郊区星光熠熠的夜空……她曾经误以为被爱、误以为无望的人生。
  “你从哪里听到的春红?”
  “陆林花。”裴春之低着头道。
  “她……她恨春红。”外婆说,“她是怎么说她的?”
  “我不知道。”
  裴春之其实知道,后来裴载之告诉了她更完整的陆林花评价陆春红的话,但是她有点不想说。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外婆伤心地说,“之之,我……”
  “据说,四岁时,并不是陆林花不要我只要裴载之,而是您只想要留下我。”裴春之平静地说。
  “……”外婆没有辩解,裴春之心如明镜,名为希望的感情像沙子一样溜走了,裴春之又道:“据说,我和裴载之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她。”
  “……我以为她不会用这个名字的。”外婆说,“我以为她,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
  外婆抽泣起来。
  “之之,你不懂,说实话,我也不懂。你妈妈是个疯子!我为你们取名字的时候,还没有想到我会养大你——名字,确实是为了故意让你妈妈难受……”
  “为什么?”裴春之难以置信,她忍不住站起来,大声问:“为什么?”
  陆林花的故事让她最共情的地方就是,陆林花居然也是那个不被偏爱的孩子。
  她难以想象,也痛苦不堪。她寄情的外婆是上一代的陆林花……她不能接受,所以她一定得来听听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外婆伸手拭泪,她看上去很萎靡,喃喃道:“春红只比她大一岁,小时候,她缠着要春红陪她玩,我和外公加在一起也不如她爱春红。自从春红初中寄宿,不怎么回家后,她就变了,她问我和你外公为什么只给她穿旧衣服,为什么只有春红有新书包。”
  “然后,春红高中时……那件事发生了。”外婆哭泣着,“我后来才知道,我真的大错特错,我居然没有去问问春红——春红只把那件事告诉了林花,是林花说了出去。”
  “……林花说了出去。”
  裴春之喃喃道,“我母亲说了出去,陆春红被老师强/奸的事情?”
  “警察后来说,最多定性为□□,因为春红后来一直和老师保持了那样的关系至少三个多月……我后来找到了春红的日记本,我才知道春红为什么要跳河,她接受不了别人说她,但她最接受不了的是林花背叛了她。”
  裴春之恐惧不已。
  “林花恨她吗?”
  “也许吧。”外婆颓然道,“可是这也不能全怪我和外公,之之,你没有见过春红,她十几岁的时候,隔壁村的人会赶集的时候特意来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春红的姑娘;她是头一个考到镇子上的孩子,头一个女高中生,以后还会是头一个女大学生——她一直说,她要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给你外公寄全国各地的邮票——林花从小脾气就拐得很,她只听她姐的话,长大一点后,就谁的话都不肯听了。”
  裴春之枯坐着,好一会儿,她定定地、轻轻地又问了一遍:“所以,您是因为春红才爱我的吗?”
  “怎么可能呢?”
  外婆难过地看着她。
  “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
  就只需要这个。
  裴春之泪如雨下,她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手,力气泄劲后,她再也忍不住,扑到外婆怀里号啕大哭。
  “我爱你。”裴春之大喊,“我爱你,外婆——别的都不重要,我只需要你现在爱我,我就……我就……”
  她哽咽着,几次三番没能把话完整地说出口。外婆搂着她,像小时候一样缓缓地拍着背。
  一下又一下。
  从林溪到新安再到莲池的回忆涌上来,裴春之在温暖的怀里喃喃:
  “外婆,我会带你去北京,我们去看天安门。”
  *
  裴春之走下电梯,杨丞墨和顾榕居然还在走来走去,天色已经暗沉,呈现宝石蓝的色泽,裴春之抹干眼泪,朝他们跑过去。
  杨丞墨先看见她,赶紧站好,紧张地问:“怎么样?”
  顾榕大惊小怪:“你哭了?”
  杨丞墨立即道:“我立即喊司机带我们去九曲流觞,一次不够去十次。”
  裴春之被逗笑了,杨丞墨还在那边絮絮叨叨地更新沈星映的“明年不行,后年不行,迟早有一天可以”论点,只不过他改成了“一次九曲流觞不行,两次不行,一百次一万次迟早可以”。裴春之低声一笑,杨丞墨安静下来,仔细打量她的表情。
  裴春之道:“没事了,我很好。”
  “真的吗?”
  “真的。”裴春之抽抽鼻子,又笑,“特别好。”
  “外婆怎么说的?”
  “也许最开始她总是想起陆春红,但现在她很清楚我是谁。”
  裴春之知道自己脸上还有泪痕,她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拉着领口挡住大半张脸。
  顾榕举起双臂,大喊:“好耶!”
  三个人坐上车,杨丞墨在前座大喊一声:“去九曲流觞——最高配置,我刷卡!”
  *
  九曲流觞确实名不虚传,杨丞墨大手一挥,给三人整了最高待遇一条龙,三个人人均快五千多,裴春之就算卡上躺着几十万,也不敢这么花钱。
  她在单人汤泉泡澡,水汽蒸腾,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从脑海里颠来倒去,裴春之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有种情绪再次活过来,像云一样拥抱着她的感觉。
  脚也再次落到了地上。
  杨丞墨给她购买的套餐里包括晶石按摩,按摩师端着盘子过来,一边抬起她绸缎般的头发,一边夸奖她:“你还是学生吧?皮肤特别好。”
  “谢谢。”裴春之摆弄手机,热乎乎的晶石从背后的经脉上滚过,全身酥麻,裴春之微微闭上眼睛,外婆的话也好像石头一样从心里滚过去。
  ——“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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