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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边朗!”齐知舟陡然拔高音量,正色道,“你是个警察!”
  边朗喘息着睁开双眼,他是警察,他怎么能这么威胁齐知舟。
  屋中一片死寂,边朗仰头看着齐知舟,许久后忽然认输了一般,松开了齐知舟。
  “我和我哥长着一样的脸,”边朗笑着说,“知舟,你把我当成他吧。”
  齐知舟垂眸,安静了不知道多久,他平静地说:“你喝醉了。”
  边朗说:“既然你可以认错一次,就可以认错第二次、第三次......”
  齐知舟嗓音稳定而平和,为他们彼此都找了一个台阶:“边朗,你喝醉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边朗觉得空气似乎都冻结成冰。
  刚才的真心话环节,方锦锦向他提问:“边队,要是你喜欢的人朝你走一步,你会走剩下的九十九步吗?”
  边朗没有回答,选择喝空一整瓶啤酒。
  他喜欢的人把自己藏在一团迷雾里,好像他怎么努力走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第36章
  边朗一直都没能够彻底睡着,他做了很多梦——又或许那些其实是同一个梦,梦里无数场景快速切换,但都没有色彩,像一部黑白片。
  六岁,哥哥带着他沿着铁路要饭,哥哥见到人就弯腰说老板好,他心疼哥哥,偷偷抹眼泪。
  七岁,火山福利院收养了他们,每顿饭都有鸡腿吃,他自己只吃半个,剩下一半给哥哥。
  八岁,他和哥哥第一次踏入齐家别墅大门,小少爷趾高气昂地对他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宠物小狗,你要听我的话!
  九岁,他的生活里除了哥哥,多出来一个漂亮的小跟屁虫,跟屁虫有条小马鞭,挥起来神气极了。
  ......
  十五岁,哥哥忽然在体育课上昏倒,那天之后哥哥的身体变得很不好,严重时甚至行走都困难。
  十六岁,哥哥身体愈发变弱,齐家为哥哥请了家庭教师,在家里上课,哥哥开始钻研心理学。
  十七岁,哥哥有天问他是不是喜欢知舟,他嘴硬说不喜欢,哥哥虽然看破了他的谎话,但是笑着没有拆穿。
  十八岁,火山福利院爆出丑闻,一场惊天大火带走了所有证据,也带走了他的哥哥。
  火焰“轰”的跃起,边朗陡然清醒,喘息片刻后坐起身,双手紧握成拳,近乎粗暴地克制着内心压抑的黑色情绪。
  过去的十年,边朗用来接受哥哥为了保护齐知舟而死的事实,也用来认清他依然爱齐知舟并且只爱齐知舟的事实。
  嫉妒、不甘和爱欲掺杂在一起,纠缠不清,早就分不开了。
  边朗去洗手间冲了把脸,抬头看见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黑发凌乱,下巴上冒出不安分的青茬。
  镜边的置物架上同样放着一块软皂,那是边策用惯的老牌子,已停产多年,也不知道齐知舟是从哪里弄到的。
  这个家里处处可见边策的痕迹,装修是边策喜欢的风格,家居是边策喜欢的颜色,有许多小摆件都和边策曾经用过的相似。
  边朗心想,他这么做只是单纯缅怀吗?
  还是说,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喜欢边策?
  边朗忽然感到一阵足以将他溺毙的绝望,他永远无法战胜他已经死去的哥哥。
  哪怕他只是想凭借这张脸,在齐知舟心中换取一席之地,都没有资格。
  ·
  边朗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走到主卧门前,抬手敲了两下:“齐知舟。”
  门内静悄悄的。
  “我知道你没睡,”边朗呼出一口浊气,“你先把门打开,我们聊聊。”
  齐知舟依旧没有给他一丝回应,沉默即是一种最无法挽回的拒绝。
  边朗苦笑了一下:“知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马上就走。”
  再这样纠缠下去,他也未免太不识趣。
  还未散去的酒意在边朗身体里冲撞,他额头抵着门,沉声道:“你不用因为我而感觉有负担,如果你不喜欢,我会尽量不打扰你的生活。但作为警|察,保护你的安全是我的责任。不是你说过的么,公事公办,以后我们就......就公事公办。”
  这四个字一说出口,意味着他和齐知舟之间所有的联系都被斩断。
  边朗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他倚着门,自嘲地笑了笑:“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在火场里救下你的人是我就好了,这样我哥还活着,你也会永远记住我。我从小就比不上他,不如他温柔,不如他耐心,不如他爱笑,不如他让你喜欢。但是活下来的偏偏是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偏偏也是我,我想你这段时间面对我,应该也很为难吧。”
  边朗紧紧盯着眼前这扇门,希望能够透过门扇再看看里面的齐知舟。
  “哎算了,你就当我说醉话,啰嗦了这么多,又让你难受。”边朗揉了揉发酸的鼻头,“我先走了,之后人鱼药剂的研究进展,我让夏枳和你对接。你那边要是有什么情况,不想联系我的话,就告诉锦锦和林森。”
  ·
  卧室里,齐知舟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从客厅传来开关门的声音,应该是边朗离开了。
  齐知舟纹丝不动,窗玻璃依稀映出他苍白疲惫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下起了小雨,雨滴挂在玻璃上,像是一道道泪痕。
  ......边朗走了吗?
  齐知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从飘窗下下来,没有穿鞋,恍恍惚惚地打开房门。
  沙发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只有细微的褶皱证明边朗今夜来过。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床薄被,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那上面会不会还有边朗的温度呢?
  齐知舟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旋即又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似的停住脚步,垂眸看向自己的脚背。
  光洁的右脚面上有个不明显的伤疤,是当年那场大火留下的。
  十年前,齐知舟踩着边策逃出阁楼,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求救。
  他从屋顶跳到了二楼的走廊,不顾崴脚的疼痛,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滚滚黑烟里,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右脚。
  孩子们被锁在了宿舍里,有个孩子从铁栅栏里伸出手,向他求救。
  烟尘太大了,齐知舟看不清那孩子的脸,他哭喊着“钥匙呢!钥匙在哪里!”,那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脚,指甲深深抠进他的脚背。
  想活,但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齐知舟神经质的在屋子里踱了几圈,然后来到书房坐下,拿出一张白纸,做出握笔的姿势,开始写字。
  他手里并没有笔,白纸上也没有出现任何痕迹,但齐知舟眉目低垂,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他在写那三十一个孩子的名字,这些姓名他早就烂熟于心,刻进了骨血中,一刻也不敢忘记。
  ·
  转眼就是天亮。
  齐知舟把干净的白纸折叠,打开书柜里一个上锁的夹层,将白纸放进去——夹层中的白纸已经堆积了厚厚一沓。
  他起身打开窗户,下过雨的空气湿润且清新,有种清爽好闻的气味。
  齐知舟毫无表情地打开手机邮件,上午学校有节课,中午去研究所检验一个实验数据,下午去市局协助破解人鱼药剂,一天的行程满满当当。
  洗漱完毕后,齐知舟穿上衬衣,戴上手表,熟练地弯起唇角。
  简单的一个动作,让他周身的冰冷气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春风化雨般的温和俊雅。
  他正准备出门,门铃恰好在这时响起,也许是小区洗衣房的工作人员来取送洗衣物。
  “稍等。”齐知舟从衣架上取下两套衣裤,打开门,“浅色这件袖口有些松动,辛苦帮我——”
  话音未落,齐知舟怔住了。
  边朗站在门外,看着齐知舟递过来的衣物,皱着眉嫌弃道:“针线活你也让我做?喊你声‘少爷’,你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齐知舟嘴唇动了动,难以置信地嗫嚅道:“......边朗?”
  边朗:“别堵着门了,让让。”
  齐知舟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行动,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边朗一只手端着一个瓷盘,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玻璃杯,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餐桌上:“吃饭。”
  齐知舟缓慢地眨了眨眼,嗓音有些艰涩:“你怎么......”
  “我给楼下那群傻|逼做早饭,多做了一份。”边朗拉开椅子坐下,慵懒地靠着椅背,“鸡蛋煎土司,还有两根肠,都吃了,吃完我送你上班。”
  齐知舟站在原地没有动,半晌,他轻叹了一口气。
  “边朗,我们还是把话聊开吧。”
  “哟,稀奇啊!”边朗舌尖吊儿郎当地顶了顶腮帮,“昨晚我要和你聊的时候,你不聊,怎么现在愿意聊了?”
  齐知舟说:“昨晚我睡着了。”
  “撒谎,”边朗说,“我敲你门的时候,听见你在房间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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