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随手拿起一份奏折,对福安言简意赅地分析:“你看,他们不提旁人,独独推崇林贤。林贤是何人?靖安侯的门生,太后的走狗。若让他主持春闱,这考场上下的官员打点、考生关节,岂不全都成了他李家的囊中之物?届时选拔上来的,是国家的栋梁,还是他李家的门生故吏?这朝廷,将来是姓沈,还是姓李?”
更重要的是,林贤是萧怀琰的心腹。
福安越听越是心惊,冷汗涔涔,立刻坚定道:“陛下圣明!绝不可让林贤之流得逞!必得是郑阁老方可!”
沈朝青却沉默了片刻,问道:“老师……还在生朕的气?身子可好些了?”
之前他强硬处置学子,将老师气病,虽屡次赏赐东西下去,却始终未能亲自去探望。
福安叹了口气:“回陛下,郑阁老府上回话,说阁老仍是卧病休养,精神不济。陛下赏下的药材补品都收了,只是……唉……”只是心结难解。
沈朝青目光微沉,指尖在案桌上轻轻敲击着。忽然,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传朕旨意,宣郑阁老长女,郑月瑶觐见。”
福安一愣,虽不明所以,还是立刻躬身应道:“是!”
不久,一位身着素雅宫装,气质沉静婉约的女子缓步走入尚书房,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微臣郑月瑶,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她脚步平稳,心却跳的厉害。面对这位喜怒无常的年轻帝王,无人不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敬畏,因为满朝皆知,唯有在沈朝青麾下,女子才真正有机会凭借才学踏入朝堂,虽职位不高,却已是破天荒的恩典。
“平身。”沈朝青打量着她。郑月瑶容貌清丽,眉宇间自有一般书卷清气。
她与寻常女子不同,有官职在身,又有才女之名,在城中无人不知,求亲的人都要踏破了郑府的门槛。
可惜原著中结局无比凄惨。被辽国士兵凌辱致死,和她父亲的头颅一起被挂在了城墙上。
郑月瑶是个有才学的人,沈朝青不想看她被如此埋没。
“郑小姐不必多礼。朕听闻郑老师身体微恙,心中甚是挂念,不知近日可有好转?”
郑月瑶闻言起身,“劳陛下挂心,家父只是年迈体弱,加之近日天气反复,感染了些风寒,还需静养些时日。陛下恩赏珍贵药材,家父感激涕零,特命臣女叩谢天恩。”
滴水不漏。
沈朝青微微蹙眉,“老师这身子……罢了,幸好有你在身边照顾着。”
郑月瑶一怔,“臣女愧不敢当,父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是臣女之过。”
沈朝青说道:“不必谦虚,朕还听闻,郑小姐乃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五岁能诗,七岁能赋,在翰林院编修处任校书郎之职,才华不输男儿。”
郑月瑶微微垂首:“陛下谬赞,臣女不过是读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蒙陛下恩典,才有机会略尽绵薄之力。”
沈朝青看着她,不再绕圈子,直接道:“今岁春闱,朕欲命你为总提调官,全权负责考场内外一应事务。另,着林贤为辅,协理相关事宜。你以为如何?”
郑月瑶闻言,猛地抬起头,美眸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春闱总提调官,何等重要的职位,历来皆是朝中重臣、帝王心腹担任,从未有女子担此重任!这……这简直是石破天惊!
但她很快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权衡利弊。陛下此举,意在压制林贤及其背后的势力,同时借此机会再次打破陈规,提拔真正有才学之人,亦是向病中的父亲示好与依赖。风险极大,但亦是莫大的机遇和信任。
她并未故作推脱,而是立刻屈膝跪地,声音坚定而清晰:“臣女才疏学浅,然陛下信重,委以重任,臣女纵万死亦不敢推辞!必当竭尽全力,恪尽职守,确保春闱公正严明,不负圣恩!”
沈朝青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下去准备吧。有何难处,可直接禀报于朕。”
“是!臣女告退!”郑月瑶再次行礼,退步离去,脚步沉稳,背影却透着一股肩负重任的决绝。
郑月瑶刚刚离开尚书房,萧怀琰便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参汤走了进来。他恰好听到了沈朝青任命郑月瑶的最后几句话以及郑月瑶那番掷地有声的回答。
他面上依旧平静,将参汤轻轻放在沈朝青手边,垂首侍立一旁,心中却不禁掀起波澜。
让一女子主持春闱?还是郑观澜那个以才学闻名的女儿?
这小皇帝,行事当真是出人意料,不按常理出牌。如此一来,既巧妙避开了直接任用郑观澜引发的朝争,又实质性地将春闱大权抓在了“帝党”手中,更是重重打了那些叫嚣着换人的门阀的脸。
这一手釜底抽薪,既破了局,又收了郑家的心,还彰显了帝王权威。
萧怀琰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这暴君,惯会玩弄人心,手段狠辣刁钻,却也确有几分魄力。
沈朝青定定的瞧着萧怀琰,突然想起来。方才走的郑家小姐,是他未来的白月光来的。
第40章 见雪草……能救你吗
沈朝青并未立刻去碰那碗参汤,目光落在萧怀琰低垂的眼睫上,带着兴味阑珊的审视。
原著里郑家小姐是唯一一个在深宫中给予萧怀琰一丝光芒的人,她屡次在萧怀琰被太监和李景宸欺辱时帮他,甚至在最后芳心暗许,帮他离开晋国。
人非草木,萧怀琰也对她情意颇深,只等踏破晋国城门便迎娶她,谁知世事难料,他一破城便直奔皇宫,给心腹留下命令,说带来郑月瑶,心腹一寻思,晋国那些个人对自家主子非打即骂,这女子肯定不是好人,于是当即下令,让人去抓她。
郑月瑶无妄之灾,被士兵凌辱作践,头颅悬挂在城墙上。
萧怀琰捅了沈朝青一刀出门一看,天塌了。斯人已逝,无法转圜,他只能把愤怒发泄到那伤她的士兵和沈朝青身上。
只不过现在,他们还不认识。
一只通体漆黑如墨缎、唯四足雪白如云团的小狼悄无声息地溜进门缝,它体型矫健,步履轻盈,带着一种野性的优雅,径直来到沈朝青脚边,用宽阔的头颅依赖地蹭了蹭他的小腿。
沈朝青俯身,熟练地揉了揉旺财耳后根,黑狼舒服地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他一下下顺着它浓密光滑的背毛,“苏成瑾叫你送来的?”
萧怀琰说道:“是。”
方才他确实看见福安急匆匆捧着汤药往回赶,他略施小计,假传了某处宫苑发现有可疑人影,轻易将这位御前大总管支开片刻,自己顺势接过了这碗能近身的汤药。
他需要这个机会。
沈朝青嗤笑一声,并未深究这显而易见的漏洞。他挠着旺财的下巴,黑狼享受地眯起兽瞳,前爪随意地搭在皇帝的龙袍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
沈朝青自知身体状况瞒不过身边日日伺候的人,尤其是萧怀琰这般心思缜密、洞察力惊人的。
既然已被窥破,再欲盖弥彰也是徒劳,反而落了下乘。他懒得再费口舌周旋,直接开门见山,“你知道了多少?”
萧怀琰淡淡吐出几个字,“该知道,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沈朝青微微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道了朕的病情,又打算做什么?向你的旧部传递消息?或者是……等着朕油尽灯枯,你好趁机回国?”
他每问一句,语调便沉一分,“还是……想现在就要了朕的命?”
怀里原本惬意的旺财似乎也感受到主人情绪的变化,喉咙里的呼噜声停了,耳朵警觉地转动了一下,瞳孔扫向跪着的萧怀琰,带着野兽本能的审视。
萧怀琰始终垂首静立,如同最深沉的潭水,不起波澜。直到沈朝青问完,才缓缓抬起眼。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即将得逞的快意,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探究,以及深处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他并未回答沈朝青的任何问题,反而轻声反问了一句,声音低沉却清晰地敲在沈朝青心上,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
“见雪草……能救你吗?”
沈朝青抚摸旺财的手猛地一顿。
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骤然爆发出凌厉的杀意和极致的警惕。
见雪草的存在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条绝路,萧怀琰如何得知?!
他几乎是本能地在脑中飞速盘算:杀了他?不行,时候未到。那就先关起来,毒哑了他的嘴,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让他再也无法泄露半个字,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旺财似乎感知到主人奔腾的杀意,身躯微微压低,发出一声极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咽,白色的脚爪扣紧了地面。
萧怀琰清晰地捕捉到了沈朝青眼中一闪而过的浓烈杀机,往前略略近了一步,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子般的挑衅:“陛下可知,见雪草药性酷烈,虽能极速激发元气,宛若回光返照,但其毒性亦会深入五脏六腑,透支生命根本。用过一次,即便当时撑过,日后身体也会急速衰败,无异于饮鸩止渴,再无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