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这是个安全区。”他在纸页上画了个圆,
“给自己画个圈, 自认为一辈子在里面待着就算是万事大吉。”
谢允把烟送到嘴边叼着, 亮着红光的烟头随着他的呼吸一亮一暗,香烟燃烧的烟雾缭绕在他的周身,他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里带着点情绪宣泄后的疲惫, 褪去了锐利的锋芒, 看上去倒显出些脆弱来。
这个纹身是在老爸去世之后纹的。
疼痛,印迹。
说不上是叛逆,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那时候的他感觉自己像无根的浮萍, 迫切地想抓住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人类的情绪真的很神奇,说不清原因的微小转变, 整个人的心态立马就能调转个翻天覆地。
……就像现在。
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事儿得到确认,他反倒一下子踏实了。
“但是人活在世上,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是躲在圈里够不到的, ”
邢南不紧不慢地说着, 手上的笔没停,
“环境、人际、机遇、心情,什么都有可能成为它产生的原因。”
“这不叫贪心不足, 也不算得寸进尺,当固有秩序被打破,痛苦是必然的。”
一个扎着小辫的q版小人逐渐在纸面上成形,谢允看得有些呆了。
q版的谢允一只手按这外围的圆,另一只手在背身后拉着一团模糊的光晕。
“反正就……一直往前走呗。”
邢南说着,在q版谢允的锁骨上,补上了一个浅淡的小圈作为收笔:“去找一个更大的圈。”
“这种事儿没说的那么轻松吧。”谢允说。
邢南默了默,无声地叹了口气:“……是啊。”
比如他盼回家那么多年,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待在外面。
比如他兢兢业业这么久,到现在一事无成的偏安一隅。
再比如……
收回落在谢允身上的视线,他垂下眼随意补了几笔,大圈的外面便又添了个小人。
这个小人歪着脑袋看上去有些呆,画得明显没刚才那个传神。
要不是他眼皮上的那颗标志性的痣,谢允几乎没认出来,这画的是邢南本人。
q版邢南冲着q版的谢允伸出了一只手。
“什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都是屁话,”邢南说,“学会借力才能走得远啊。”
“……”
谢允拿起那个本子,指尖从邢南的笔触上划过,喉结上下一滚,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说心动太轻浮、说感动太单薄,他按了按眼角,强行把即将夺眶的眼泪憋了回去。
“小允哥啊。”邢南看着他。
“啊。”谢允被他这一声喊得有些出戏。
前些天刚豪情壮志地和人放完话,今儿就跑人面前来哭了一鼻子……
“这会儿就别这么叫了呗。”谢允说。
“没事儿,”邢南窝回椅背里,屈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一本正经地,“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
您老的脑回路是座迷宫吗!
酝酿了半天的情绪被打了个稀烂,谢允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莫名其妙地跟着他笑了起来:“干嘛啊。”
“我还非得要干嘛才能叫你么,”邢南漫不经心地转着笔,
“之前问我要不要哭一下的,是你挺爱哭的吧哥哥?”
“……没有。”谢允说。
“没有啊,”邢南挑了下眉,“也是,要哭的时候自动脱离‘小允哥’人格了。”
“你没完了啊。”被邢南几句话往沟里一带,谢允这下彻底郁闷不起来了,“能不能让人感动一会儿的。”
“就是为了打断你感动的进度知道么,”邢南顿了顿,“晚点儿反应过来发现我就是个心灵鸡汤讲师,转过头来骂我傻逼我找谁说理去。”
“……你要想听我现在就能骂你。”谢允抖了下烟灰,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不喜欢有人在你旁边抽烟来着?”
邢南点来给他“借火”的那支烟早掐了,他还傻愣愣地在这儿叼着烟抽个没完。
啧。
“抽都快抽完了的说这个,”邢南勾着椅子转了半圈,“随你的了反正早给熏成腊肉了。”
“……”
那您早点提醒我一句不成吗。
谢允迅速把烟灭了,那句“腊肉”却好像着了魔,一直在他耳边循环播放着。
他僵着表情不过半分钟,又捂着脸笑了起来。
“我生日那天得请个假,”看着他笑个没完的模样,邢南勾了勾嘴角,“晚上聚餐再来接你。”
“啊。”谢允应了声。
“等再之后你有时间的,”邢南说,“带我一起去看看阿姨吧。”
-
“我就来看看。”邢南说。
张理文的面上闪过一瞬的惊讶:“你……请。”
邢南无言地笑了笑。
这金xx台球俱乐部,和他预想中的模样差不了多少。
夸张到无以复加的装潢,元素堆叠得很是俗气。
光一个大堂就差不多有宋章那一整个台球厅大,前台的旁边还有一道向上的楼梯,运维成本看着就不低。
但眼下整个店里除了他,只看到两间小门上挂着“使用中”的牌子。
就这生意的惨淡程度,看上去苟延残喘不到两天就得倒闭的,还用得着特地开高薪挖人?
“能找你们这儿私教我看看么?”
“踢馆啊?”张理文看着他。
邢南扬了扬眉:“台球不好用脚踢吧。”
“……那就想试试我们的水平呗,”张理文也不含糊,确认他不是来找茬的之后,走到前台拿了个对讲机,“小梦,你来一下,有活儿了。”
不一会儿,楼上蹦蹦跳跳的下来了一个小姑娘。
“哎烦死了,上午不是我的追剧时间吗?”小梦嘟哝着,转过身看了邢南一眼,“就是你要挑战我啊?”
嚯。
邢南饶有兴致地一挑眉,在心里默默收回了对这里“黑店”的评价。
小梦看着挺随性,举手投足间透着股自然的骄矜。
能让这样的小姑娘随心所欲玩得高兴,这儿就不可能是那种下三流的地。
“这是我妹妹,”张理文笑了笑,“她技术还行能陪你玩两把,不收费。”
“嗯?什么意思?”听到这话,小梦不乐意了。
她一甩脑后的辫子,径直走到大厅的桌子前:“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
“如何?”
一局结束,邢南收了杆,有些好笑地看着明显有些郁闷的小梦。
小梦嘁了一声。
其实她的技术绝对算得上佼佼者,打法规规矩矩,看着就不是从野路子出来的,邢南这局能赢基本全靠运气。
也难怪她不怎么服气。
张理文笑着走上去,不动声色地拉了她一下:“感觉怎么样?”
“我们这儿设备和环境都算得上榆城最顶尖,助教的工作也不复杂,你……”
“也不怕误人子弟!”小梦低声嘟哝了一句。
“正经学有正经学的教法,”张理文搭上她的肩膀,半是找补半是解释的开口,
“但不走专业比赛,不那么死板才有人感兴趣。”
邢南倒不至于跟个小孩儿置气,只是反问道:“你们这儿有生意么?”
小梦又嘁了一声:“你懂什么!”
张理文领着他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了:
“实不相瞒,这家店是从我爸手上传下来的,之前的营业模式……确实不大绿色。”
“我接手之后本来打算干脆不干了,但是小梦挺喜欢台球的,所以还是决定试试能不能整改。”
“目前开业的重整和宣传都还没开始,你要晚几个月再来,这儿估计就不是这样了。”
她说话很有条理,分寸和试探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应该是正儿八经在商场上厮杀过的。
这话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邢南端起纸杯转了话题:“薪酬待遇怎么说,走合同么?”
“都说了我们是正规的店,”眼见着邢南有要松动的意思,她笑得更亲切了,
“上五休二自由安排,有五险一金,底薪固定,按绩效加薪。”
“偶尔加班参加些当地外地的赛事,路费我们报销,奖金归选手个人。”
“所以你们其实是想开个培训班……”邢南微微皱起眉,“赛级俱乐部是吧。”
“也不全算……但一般的‘陪玩’随时都能招不是吗。”张理文回得坦率,“我都开高薪挖人了,多少肯定要有点区别。”
“你要这么说的话,”邢南抿了口水,“给你介绍个技术更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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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什么?你哪个朋友啊男的女的?”老妈有点诧异。
今天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老妈带着薛晓,一起在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