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这么多书,倒背如流?”
  秦颂很惊讶,云浅也很惊讶,但云浅转瞬又自行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也对,小姐自从跟陶家小姐舞枪弄棍之后,好久没翻过书了,忘记了也很正常,只要小姐想学,很快就能重新捡起来的。”
  真不得了,这原身居然能文能武!
  怀着慕强的心理,秦颂默默翻开了一本黎予送过来的书。
  微微泛黄的纸张,清晰拓印的字体,隽永的细小标注,秦颂盯着书中内容开始发愣。
  她原本也是读过一些书,不过从未完整看完过四书五经。
  她倒要看看古代辅助男子大展宏图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特别。
  看书果然没男人好玩,秦颂看着就想睡觉,但这山上又没什么好玩的,也只能时不时翻翻合合。
  一日过去,她竟翻看了小半本的《春秋》,她也从这般进度中获得了一些成就感,逐渐迷恋起这种全新的体验。
  书本越翻越薄,她不禁感叹,“原来这些书还挺有门道。”
  五日过去,本该她修行的日子,小道姑却没来。
  秦颂觉得奇怪,穿上披风去观前看看情况。
  八仙殿前,有一处宽敞的观景台,能俯瞰整个道观,甚至远眺京城,秦颂带着云浅去了那里。
  刚到,一阵雄浑的动静远远传进秦颂的耳朵。
  主仆二人从观景台向下眺望,刚好看到一队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士兵列队而来。
  上千人的队伍里,每人手里捧着一方小木箱,右臂绑着一根白布带,缓缓前行,缄默不语。
  队伍的最前方,立着一张略有破碎的旗帜,威严书着一个“北”字。
  “小姐,是镇北军!”云浅望着山下言语里有一丝的雀跃。
  镇北军?想起来了,云浅说过镇北军会上山祈福,太子也会来,这有什么值得雀跃的?
  况且她也没见到除这支军队以外的其他人。
  天色灰暗,乌云沉得快要砸下来。
  那些将士们肃然逼近,穿过牌楼,停在灵宫殿前,一股凝重的气氛,即使站在远处,也能清晰感知。
  观中听闻动静,师太带着全观的道姑们庄重相迎。
  为首的将军看起来极为年轻,身量修长,身姿笔挺,但角度问题,秦颂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他和他的队伍都被一种沉重的情绪包裹,没有一个人垂着肩膀。
  那将军昂首挺胸,跨前一步,将手里的长枪一竖,重重插/在地上,大理石质的地面联合玄铁枪柄发出一声威严的轰鸣,四周猝然安静下来,耳边只剩呼号的风声,眼里紧有为首将军身上鲜红的披风飘动。
  秦颂大抵猜到了这是在做什么,不由被这种庄严肃穆的氛围裹挟,心里容不下任何杂念,比念经文还要虔诚。
  随着撞击声响起,那将军身后的铁血儿郎微微前举手里的木盒,齐声高呼:“送,送,送。”
  洪亮的声音中饱含悲壮,秦颂默默屏息凝神,连呼吸都觉得是惊扰。
  道姑们依旧双手合十,边念经祈祷,边退向两边,让出中间一条宽阔的步道,由师太和两位德高望重的道姑带着队伍稳步进殿。
  将士们一排接一排有序动作,只剩道姑默念的祷告声,细若蚊呐。
  声音降下来,秦颂这才警觉观景台周围已经围过来了不少人,皆安静盯着观前,凝重有之,怅然有之,悲愤有之,低泣亦有之,却无一轻松。
  片刻后,静寂的站台上开始响起人声。
  “镇北军为遇难将士祈福,不是在两日后吗?怎么今日就到了?连太子殿下也不在。”
  “我听说,是因为军中伤员较多,为了提前回京救治,陶将军加快行军速度赶回来的。”
  “可怜,战无不胜的镇北军居然牺牲了这么多将士。”说话之人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另一人也表情戚戚:“据说一个盒子装十人骨灰,如此阵仗,怕是数万将士的英魂无法安息。”
  “这次澹州兵败,沦陷的是一座城,将士和百姓的尸骸堆成了山,该有多惨烈啊!”须发皓白的老者声音发颤。
  “据说陶将军也受了重伤,负伤上战,才拦住了敌军继续南下,不然云州也会失守。”
  “都怪秦贼,若非他通敌卖国,怎么会让英雄败北,奸人屠城?!”年轻男人咬牙切齿,眼里全是恨意。
  “什么?陆御史查出来了吗?真的是秦首辅?”
  “除了他,还能是谁?陶将军揪出来的奸细可是秦道济的亲侄子。”那人情绪激动,恨不得手撕了他口中的万恶奸人。
  秦颂听在耳里,忍不朝那人看了一眼,她记得陆尤川查出来的通敌主使是中军都督,怎么就成她爹了?
  然而刚转过头,云浅悄然拉住她,小声道:“小姐我们先走吧,被她们认出来,会很麻烦。”
  秦颂难免多思,这个世界跟她原来的世界真的是相同的吗?为什么会有如此悲壮的英雄战事?这里的女主呢?是那位长公主吗?她在做什么呢?也是跟人睡觉吗?
  秦颂想不明白,但眼下确实于她不利,还是先走为妙。
  人群拥挤,刚挪两步就被人碰掉了兜帽,精致小脸瞬间暴露在众人视野。
  “是她!她就是秦道济的女儿,那晚我亲口听陆御史说的。”一名瘦瘦高高的男子指着秦颂的鼻梁惊呼。
  一众围观者如恶狼般扭头看过来,满腔的愤怒和悲戚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第13章
  今日休沐,黎予本可以去太虚观。
  但安国公夫人派家丁将他的屋子牢牢围住,不让他离开半步。
  他想尽办法也没能出去,午间时候,安国公夫人亲自送饭过来,在外间桌前坐下:“吃饭吧,与书绫成婚之前,你休想非公务踏出这座院子。”
  黎予端坐书桌前,执书不动,决绝回应:“母亲别费功夫了,我绝不会娶书绫的。”
  安国公夫人捏着手帕,豁然起身,怒气瞪着他,“我看你是魔怔了,你以为你打的是谁?那是雷赫扬,刑部尚书的嫡子,当今皇后的亲弟弟,若不是你舅舅,你现在已经在蹲大牢了。”
  “哪又如何?我敢作敢当,他还能打死我不成?”
  “你!逆子!那秦家妮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自从太虚观见了她,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可是秦首辅的女儿,是我们能随便招惹的吗?而且那日她衣着单薄出现在你院里,是何居心,昭然若揭,我断不会允许你与她沾染上关系。”安国公夫人已顾不得仪态,音量提得老高。
  黎予当然知道那天她有意为之,但他不过区区凡人,匆匆几面便已情难自禁,他万分庆幸她能来找他,不论出于什么缘由,他都趋之若鹜。
  黎予终于放下书,直视母亲的眼睛:“我对书绫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就算没有秦姑娘,我也断不会娶她的。”
  “胡说,你与书绫从小相识,言笑晏晏,怎么可能没有感情?难道就因为林家那败类所言?我相信书绫,她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安国公夫人说得信誓旦旦,黎予却不想与她争辩了,他也断不会议论自家表妹半句,但他很清楚他肯定拗不过他母亲,没必要与她纠缠,大不了明日下值后再上山。
  见他不再与他争执,安国公夫人也软下了态度,她将饭食端到黎予的书桌上,“别置气了。雷赫扬出事了,这个节骨眼上,猪脑子也会猜测是你在报复,你若出去,危险万分。近日我会多安排护卫跟着你……”
  “雷赫扬出事了?”黎予怔然。
  “不会错的,雷家四处寻医,你舅舅抓了个替他诊治的大夫问出来的,据说已经……废了。”
  安国公夫人说得遮遮掩掩,黎予瞬间明了废了是何意,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雷赫扬被阉,如果他有危险,秦颂也绝对不安全。
  不行,他一定要出去。
  木偶般应付完他母亲,黎予唤来阿钊,这个他从小的心腹,花了点功夫帮他逃过了家丁的眼睛。
  来到后院,两人解马出棚,快马加鞭上了山。
  ·
  太虚观后山。
  秦颂被人认出来之后,一群人带着恶意将她团团围住。
  “你还敢出现在这里,怎么?来欣赏你爹的杰作吗?还是说你也参与了?”
  眼看来者不善,云浅赶紧张开双臂挡在前面,扬起脖子反驳:“胡说!没凭没据的,凭什么说是我家老爷做的?我家小姐更是从不关心朝政,怎么可能与此事有关?”
  然而一众情绪激动的香客们,根本不听她解释,“哼,你说无关就无关,那你说,除了秦贼还能是谁?纵观朝野,谁还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只有秦道济!就是他。奸臣佞相,作恶多端。这么多英魂难安,你们怎么忍心站在这里的?我要是你,我都羞愤活在这世上。”
  “死了好,死了也算是对数万英魂的一点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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