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于是仓促换上婢女服饰,赶到后院接应。
一行人回到西苑后,秦颂让云浅躺到床上,她昏昏沉沉眸子无力睁开,闭眼昏睡,秦颂赶紧遣人去催府医。
前前后后忙碌完,她插不上手之后,才想起来接待贡书绫。
贡书绫一直安静候在外间,待秦颂从里间出来,她才礼貌道:“冒昧来访,秦小姐不会介意吧?”
“贡小姐言重了,是我要感激你护送云浅回府,”秦颂说完,来到她桌对面坐下,“不知贡小姐如何发现云浅二人的,为何愿意冒险送他们回来?秦府这趟浑水趟进来,可就不好抽身了。”
贡书绫端起桌上的水杯,微笑细语:“我在街头见到了黎予表哥的乳母夫妻,他们推着一架破板车,神色慌张,似乎遇到了困难,我上前一看,才发现居然藏着这等猫腻。
他们认得我,便央我帮帮忙,说是黎予表哥刚离开,官兵就搜到了他们屋子,他们只好将两位不速之客推出了门,好在你家丫头当时已经醒了,我只好让她先顶替我的婢女蒙混过关。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到好去处,不过想到你家丫头的身份,料想送回秦府应该是没错的,而且也算是……”
她抿了口水,持帕擦了擦嘴角,笑看向秦颂,“还了秦小姐一个恩情。”
秦颂不解,她并不记得曾给过她什么恩情。
见她一脸茫然,贡书绫向她示意了一眼身后的一应下人。
秦颂会意,将身后之人都遣退后,她才理了理衣袖温声道:“那日在宫宴上听闻你的声音,我便知晓祖母寿宴时,是你让我免于……光着身子被众人围观,怪我自己……不知廉耻,做错了事,我活该被人指点,但你至少维护了我基本的尊严,我理应正面与你道声谢。当然,冬至宴时,我不与你讲话,绝非嫉妒,只是,不想连累你。”
她语气讪讪,面容难堪,似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秦颂听完,默默转动着她饱受八个后宫快乐摧残过的脑子,认真道:“什么叫不知廉耻?贡小姐做错了什么事?你貌似天仙,爱恨分明,心性纯良,为何要在意别人的指点?你既没杀人放火,也没夺人所爱,相反是被人设计,受人蒙骗,你才是受害者。与其自怨自艾,自叹自怜,还不如将那背叛你,陷害你的人踩在脚下,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贡书绫被她的言论吓到,比听到罔顾人伦,欺君谋反的话还要令她瞠目结舌。
她怔色半晌,才重新恢复神色,“秦小姐真是妙人,怪不得黎予表哥钟情于你。”
这下还秦颂睁大眼睛了,她不会把她当情敌了吧?
她赶紧摆手,“贡小姐别误会,我承认,如果不是因为黎予有了婚约,我可能已经爬上了他的床,但他既然与你定了亲,我便不会再肖想他分毫,你我不是敌人。”
爬床?
堂堂首辅千金竟能随口说出如此孟浪的话来?贡书绫持帕掩住愕然之色,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秦颂可能是想表达她和黎予两情相悦,故而问道:“那你为何要与陶将军定亲?”
秦松脱口而出:“权宜之计而已,以后再说吧。”
贡书绫瞧了秦颂一会儿,手肘抵在桌面上,偏着身子与秦颂说悄悄话:
“既然如此,秦小姐考虑一下表哥吧,我听姨母提起过,表哥因为你都快魔怔了,我与表哥的婚事都是我父亲的意思,我与表哥之间没有男女之情,我已央求父亲答应了我们退婚。黎表哥从小克己复礼,才学出众,是京城公子哥的表率,他向来脾气极好,一定会对你好的。”
秦颂也将一侧手肘撑在桌上,向她靠近身子,定定注视着眼前的美人:“退婚?难道黎予这样的,你都不想睡他吗?”
语毕,贡书绫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绞着手绢,秀眉紧蹙,小脸憋得通红,唇齿开合数次,才极力辩解道:“秦小姐,我的确犯过错,但我自认并非孟浪之人,我与表哥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半分越矩,你不信的话,我……”
她急切想说点有力的证明来,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比那日在宫宴上被众人围攻还要委屈。
秦颂也慌张无措,茫然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大的反应。
她的语气明明很真诚,想与她交心才问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也赶紧起身,惶恐解释,“贡小姐,你别生气,我没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就是好奇你为何能对黎予不为所动,我初见黎予时,便想与他亲热,巴不得玩遍各种花样……”
屋内女子声音还在继续,屋外人心口的蜜罐突然被打翻,甜滋滋的味道让黎予嘴角压不住上翘。
他准备敲门的手缓缓收了回去,他原是赶过来问候秦颂院内的情况,顺便取出藏到她床底的药箱,刚到门口,就听到秦颂急切的话语,一股莫大的窃喜填满他整个胸腔,连呼吸都觉得多余。
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来西苑的目的,如傀儡般转动脚步走出了西苑,回到太子病床旁,还一心思索着她说的各种花样,到底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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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府医看诊后不久, 云浅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太子的伤势也平稳了许多,只留黎予近身伺候。
婢女带贡书绫去偏房歇下后, 秦颂越发担心宫里的情况, 云浅劝说好几次,让她先睡会儿,她怎么也合不上眼。
后半夜的时候,风声怒号,院子里残存的积雪结成了冰,冷得人瑟瑟发抖。
家丁仆役都打不起精神的时候, 秦府的家主终于踏夜而归。
秦颂听到消息, 赶到前院时,赵伯已经将府里的情况都通禀了一遍。
“所以, 太子和安国公家的小子, 眼下都在府上?”秦道济喝了一口热茶, 重重扣上茶盖,语带愠色。
赵伯接过他手里的茶杯,也皱着眉, “是的,老爷, 云浅也回来了, 还有贡督军家的千金也在, 安置在小姐院子里了。”
刚从大理寺出来又去了殿前侍奉的秦道济, 短短几日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愁眉不展的面容显得尤为疲惫,双腿风湿让他坐着也时不时挪动腿部,以获轻微的缓解。
秦道济眉头紧皱, 深深叹了口气,眼底晦暗,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秦颂挂念了她爹好几天,遥遥望见她爹的身影,兴冲冲提步迎上去,“爹,您终于回来了,女儿担心死了。”
看到秦颂的身影,秦道济一改愁容,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扶着女儿的肩膀,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检查,满眼关心,“我没事,颂儿受难了。”
秦颂闻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几日她真的受够了,抱着他爹的胳膊,抽抽搭搭,不断控诉,“那雷赫扬真不是人,皇后也满肚子坏水,他们的手段太卑鄙了,居然想让我……还有,宫里现在怎么样了?门外那些官兵什么时候会撤啊?”
“雷尚书死在了宫里,雷家除怀有龙嗣的皇后之外,全府入狱,不过,陛下态度暧昧,并未打算给雷家定罪,反倒因为雷赫扬呈上了太子殿下主使通敌案的罪证,欲从宽处罚。太子本非陛下亲子,这一局已无力翻盘……”
当今天子二旬登基,在位三十载,膝下无一子,仅有长公主一女,为国祚着想,从皇室宗亲内,寻得资质品性出众的血脉,入主东宫,也就是当朝太子。
秦道济冷静说着目前的情形,秦颂心下骇然,抬起头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无力翻盘?那……您是太子太傅,若太子出事,秦家是否也会被牵连?”
而且太子就在他们府上,明显是个隐患。
秦道济听她这么问,居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欣赏,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笑着夸起她来:“不愧是我的女儿,一点就悟,我已帮你物色好私塾先生,明日起,日日上门为你授课,以后这哭鼻子的性子也得好好改改。”
秦颂听得怔怔的,她现在并不排斥学习,但是秦府现在这副困境,她爹怎么还有心思让她上私塾?
她还没想明白,秦道济退回了主位,泰然坐下,吩咐赵伯,“传云浅。”
赵伯听命去了后院,秦颂大为不解,绕到秦道济身后,边帮他捏肩边问,“爹,云浅病着呢,这么晚了,还传她做何?”
秦道济又咽了一口浓茶,并未应声。
片刻功夫,赵伯领着堪堪恢复一点精神的云浅来到正厅。
“拜见老爷。”云浅在秦道济身前跪下。
秦道济没唤她起身,意味不明地盯着她,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夜深人静,厅中无人语,只有风声拍打着门板,发出哐哐的响声。
云浅身子尚未康复,跪在冷硬的砖石地面上,让秦颂颇为担心,她正欲做主让她起身,秦道济终于有了反应,下了一道令在场几人都难以置信的命令。
他掷了一把匕首在跪地少女身前:“云浅,你自戕吧。”
匕首落地的声音刺激着秦颂的神经,要不是云浅大为震惊地抬起头,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