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白魔法师阖起了医药箱,“你好好养着吧,杰弗里。”
  说完垂着头向外转出了帐幕。
  艾尔文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沉默的战士教官,最终目光重新移向法师离开的方向,大步追出去,“等等,你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白魔法师被他给扣住了肩膀,不得不向后转过头来。
  “他不在了。”他低声说,旋即痛苦地皱起眉头,“……喂!”
  “……”艾尔文斯僵硬地向上抬开手指,意识到他手上不自觉地加力,以至于险些把法师的肩膀给捏碎。可是他已经顾不得向他道歉,“我不信,”他一字一顿地道,“他可是苏子斐!”
  又是许久沉默。
  白魔法师重新转向他所要去往的方向,“不在的已经不在了,”他说,“还有很多目前还在的人迫切需要帮助。”
  纹饰着神圣符文的长袍拂动,离开了他的视野。
  艾尔文斯定定地站了半晌。
  “我不信,”他缓缓地又重复了一遍,“以苏医生那么优秀的作死能力,如果会死的话早就死了,不可能,现在……”
  言语有点混乱,艾尔文斯咬了咬下唇。
  然后他提高了音量。
  “苏医生?……苏子斐!喂——!!你在哪里?!”
  他现在置身在营地的一边。淡金色的长发在身后扬起,艾尔文斯身形如风,掠过了病床、医护、伤员,以及在这里帮忙的人,还显些撞到了像老爷爷拄拐杖一样拄着法杖在伤员的床位间慢慢移动的尤金……转眼便又到了营地的另一边。
  “——苏医生!!”
  然后又一个一个揭开去看那些进行手术与调配药剂的帐篷。
  “苏子斐?”
  一圈找过去,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倒是有人想要拉住他,“喂,精灵!不要再找了,那位尊敬的医师他牺牲了。”
  “说了不信!”
  沉碧色的瞳孔震颤,年轻的精灵快步离开了想要拉住他的人。魔法光球的照耀之下他的长发拖出残影,璀璨有如流金。
  他回到了最初所在的地方,也就是杰弗里的床位的旁边,忽视掉帐幕里一星的战士让他停下的声音,开始找第二遍。
  如此往复,艾尔文斯也不知道他找了有多少遍。
  直到一道女声在背后喊他的名字。
  艾尔文斯猛地刹住了脚步。
  他知道这个声音,来自阿曼达格林。阿曼达是苏子斐的学生,就像他是风时先生的学生一样。之前他为了赢得单间宿舍挑战雅克受伤,苏子斐一直站在场外密切关注着他,是让这位女医学生为他调配了回复的药剂。
  心中升起希望,同时还有恐惧。矛盾感如无形的砂轮将他磋磨。艾尔文斯一点一点地向后回过头来。
  女医学生正走向什么地方,手里端着金属制的托盘,里面满满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药剂。一身医师长袍满是血污与药水,几乎分辩不出原本的白色。红茶色的长发用发圈松松绔绔地绑着,很多发丝从两边凌乱散落下来。
  她的眼睛猩红遍布着血丝。
  “……阿曼达,”艾尔文斯清楚明白自己接下来要问出的会是一个多么残忍的问题,可是他必须问,“你的导师……”
  “他不在了,艾尔文斯,”阿曼达的声音很小,因为她的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大家没有骗你。所以,不要再在营地里乱跑。”
  就像是条件反射,艾尔文斯大声道:“我不……”
  “我也不想相信,”女医学生打断了他,“——直到从吉尔伯特先生那里看到他的遗体。”
  艾尔文斯的心脏猛地收缩。
  然后下意识地抬手捂起耳朵。明明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可他的耳膜却是好像要被她的话语刺破。
  阿曼达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她还在继续说:“他过去时常告诉我,总有些生命要离开,而我们对此要习惯……我也不相信,离开的会是他——他说过,作为医师,应该是就算所有同伴都离开了,也依旧没有离开的人。”
  艾尔文斯说不出话。
  女医学生敛起了她那双疲惫的眼睛。
  “他还说,一个超凡者与一群普通人,作为圣母可以大喊生命同等重要,以及考虑到普通人的人数,多条生命甚至比一条生命还要更加重要……但是作为医生,专业救死扶伤,要学会对生命明码标价,明白在必须作出抉择的情况下,作出怎样的抉择才更有价值。”
  身体的颤栗让她的长袍在这无风的营地里也依旧在微微摆动,她沉默了良久,“这,就是他的抉择吗?”
  第95章
  艾尔文斯回想起过去。
  “类似的话他也和我说过……起因是被蓝血贵族枪伤的那位极限运动选手,”他亦轻轻地说,“苏医生说成本最小的解决方案是放任他死掉。但在说这话的时候,那位选手已经在他的治疗下,不仅夺回了生命,甚至还活蹦乱跳。”
  “我好想哭啊,”阿曼达向上端了端手里那满满当当的托盘,“好想去没有人的地方,大喊大叫,大哭一场,我一定能哭得在地上打滚。可是不行。营地里这么多的伤员还等着我用我的医学知识为他们提供帮助。我只知道哭的话……导师他应该会很失望吧。”
  艾尔文斯的喉结滚了一滚。头顶的魔法光球提亮了他的眼角。他向医学生走去,接过她手里的托盘。这对一位少女——普通人少女而言实在是太过沉重。“我不该在营地里乱跑的……来我帮你,阿曼达。”
  阿曼达顺从地把托盘交给他。她确实已经累极了。然而托盘里的药剂却开始叮叮碰撞着进行抗议。
  有些塞子自行拔离了瓶口。还有些瓶子摇摇晃晃,只剩下一个尖角还点在托盘里面,是迫不及待地要向外面飞出去。
  艾尔文斯愣了一下,“不行!”女医学生惊叫,一把将托盘重新夺过,“——你的魔力!”
  不安分的魔力在他身周舞动有如乱流中的水草,艾尔文斯惊愕地转过头,这才意识到他的发尾已经在向空中丝丝飘起。
  “快离开这里,”阿曼达命令,以她沙哑的嗓子所能发出的极限的音量,“艾尔文斯,你不适合待在医疗区!”
  “对不起对不起!”艾尔文斯连忙向后退开,他竭力想要压下失控的魔力,但旋即发现他身后的病床的帐幕正在大幅度鼓动,里面响起伤员疑惑的声音。
  他赶紧又退到空旷的地方。红茶发色的少女看得出来他还在挣扎,“你快走吧,术士就是这样!”她喊道,“所以说为什么只有白魔法师圣武士德鲁伊这些才算是正经治疗职业?哦,还有我们这些最牢靠最稳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起到作用的普通医生。”
  艾尔文斯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医疗的营地。离开也没有停下,向前一直冲到远方的旷野。
  这是一片奇特的空间,空寂山谷向外透出虚无,没有任何活物。
  冰冷的风扑在他的脸上,挟着黑色的沙砾。
  他却突然又笑起来。
  “这不可能。这不符合逻辑!像苏医生那样的人,一上场就带着一种不一样的气质……”
  ——还说他是预言之子要对他进行长期投资,现在说死就死?
  “这是一个翻转,对吗?先把情绪压到极限,然后绝地翻盘,这样戏剧性才能拉满……同时也确实是这家伙能做出来的事!”
  年轻的精灵猛地折转过身,快步又往回走。
  “别想骗人上当!”
  一边走着一边快速回想了一下阿曼达所说的。
  ——她是从吉尔伯特那里看到了导师的遗体。
  “吉尔伯特先生,对吧?”
  艾尔文斯对自己施加了风元素的祝福,分辨了一下方向,前往莱蒙德家的营地。
  营地里人很少。大部分莱蒙德都在各处忙碌,照顾伤员,安抚领民,与其它的超凡势力交洽。毕竟他们是主人翁。艾尔文斯拉人问了一下。还好,吉尔伯特在这儿。
  他在一个年轻的莱蒙德的指引下进了帐篷,一眼扫去,却是差点儿把里面坐着的人认成扎古。
  艾尔文斯扶着门帘犹豫要不要退出去,看到他在帐篷的边缘反复试探,满头白发的老者不由笑起来。
  “是我,吉尔伯特,”他说,“威风逞够了,总要付出一点代价,不是么?”
  “您还可以恢复吗?”精灵关切地问。
  “这不就是在这儿慢慢恢复呢,没事,没事,等明天就好了!”吉尔伯特摆了摆手,指了指对面的垫子示意他坐,“你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孩子?”
  艾尔文斯坐下来,“我想问一下苏医生的事。”
  老人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你已经听说了他,对吗?”
  “他们说他死了,”艾尔文斯密切关注着他的表情,但还是摊了摊手,“但是我才不信。”
  吉尔伯特缓缓摇头,“他们没有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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