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风时说道,“所以我觉得……确实应该把它改铸成一柄剑了。”
  听到他的话,神盾碎片的光华比刚刚的黯淡还要更加黯淡。它不再像是一块由光凝成的晶体,而成了一块沉寂的白铁。
  “先生,”艾尔文斯失声说,“它很难过。”
  “它知道先例。”风时冷淡地说。
  “什么先例,先生?”艾尔文斯说道,再一次提起,“您刚刚所说的,凡人,背弃神明……战争之神他之所以死去,原因是不是并不止乌斯卡人?您之所以让神官先生放弃他的信仰,也和这些有关,对吗?”
  风时指尖轻轻压上他的唇瓣,这是一个噤声的手势,“先例很多。”他说。
  “先例……很多……”
  艾尔文斯缓缓重复他这句话。
  然后用力扣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腕向下压,将他噤声的手势给破坏掉。
  “先生——您在包括在里面,对不对?”
  “很多事情我暂时不能和你说,艾文,”风时轻轻摇了摇头,“这会造成非常可怕且无可挽回的后果。”
  精灵倾身向前,看着他的眼睛。
  “先生,您想起来了吗?您所经历的不幸,您所忘掉的那些事情……现在,您终于想起来了吗?”
  暗银色的眼睫微微翕动,紫罗兰色的双眸垂敛向下。
  “没有,”风时说道,“只是记起了其中的一部分。”
  他把头转到了一旁,已经不打算把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
  然而他的精灵却是猛地将他拥入了怀中。
  他被箍得很紧很紧。紧到他都要怀疑他要把他揉进他的身体。微凉的发丝擦过他的面颊。艾尔文斯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
  他再一次感受到温热的湿润。
  湿润不断地在往下浸,以至于他竟能够清晰感觉到衣物面料的垂坠感。比刚刚还要更加痛苦,年轻的精灵哭得哽咽难抬,哭得完全失语,全身都在战栗。
  这次是为了他……这里面当然也加诸了自己的悲伤,但更多的,是因为他。
  风时用手轻拍他的背脊。
  “艾文?……艾文。”
  他的精灵顾不上回他的话。
  他叹了一口气,努力组织用以安慰的词句。然后想起了类似的场景里,某人对某个并不存在的作者进行抗议时所曾说过的话。
  “嘿,艾文,”他说道,“你不是不想当哭包攻吗?”
  从导师口中说出来的专有名词让精灵猛打了一个激灵,“先生!”他依旧说不出话来,但心灵链接也能够表达他的惊悚,“您说什么?”
  “你这样的话就要变成哭包攻啦。”风时温馨地再次提醒说。
  “不是,”艾尔文斯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是从哪听来的这个词?”
  风时想了一想这要怎么和他解释。
  “你知道你之前有段时间常常说梦话来着。”
  艾尔文斯:“……………”
  艾尔文斯继续哭。
  现在他是哭包攻他也认了。他以为他已经够痛苦。但他的先生过往也承受过同样的痛苦。而且绝对不亚于他。不然的话,不可能在战争神盾面前称得上是“先例”。
  风时偏过头来,苦恼地看着他。
  他继续思索,然后记起过往他做好的专门用来处理这种情况的预案。
  于是他轻轻地把精灵向后推开,双手捧起他的脸颊。
  然后低头,轻轻吻上了那双沉碧色的漂亮的眼睛。
  沉金的羽睫因为他细密的吻而摇颤。从卧蚕到眼尾,一点一点,先是左边,然后右边。明艳的舌尖灵巧地把那晶莹的泪珠卷去,只留下那色若胭脂般的晕红。
  “不,先生……”
  年轻的精灵双肩紧绷。他想要逃出去。这样的大哭不同于之前轻悄的垂泪,实在是太过狼狈。
  可他没能逃开。只能任由那靡丽的、微泛着一点紫色偏光的柔软双唇寸寸吮过他的双颊。
  “先生……”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啦,”风时说,“你看,我都忘了。而且,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艾尔文斯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我刚刚说了好多。”
  风时帮他向后抹开凌乱在额前的发丝,“你刚刚有说,要听我的话,对不对?”
  年轻的精灵认真地点头。
  “我听您的话,先生。以后再也不会不乖了。”
  银发的魅魔弯起了他那双妖孽的眼睛。
  “那好,”他说,“我不让你再哭了。”
  眼泪仍然在往下淌,艾尔文斯脸上写满了无措,“可是我忍不住,先生……”
  沾染着淡淡的盐分的双唇封住了他后续的话语。
  “啊,我还忘了这里,”风时呢喃着说,“你看,连嘴唇都被咬破了。”
  甘甜取代了微咸。鲜血的气息像是馥郁的玫瑰在他舌尖绽放。
  “不可以这么没有风度,”他说道,“你可是我的小王子。”
  艾尔文斯抓住了他的手,被这样的称呼给喊得越发窘迫。他左躲右躲。然而他的导师唇角向上拉起戏谑的幅度。
  甚至还向内里侵略进去。
  “先生,不,不可以……”
  他向四周看去,“你看现在!到处都没有人,只有我们两个,不需要再装情侣。”
  “但这是对你进行安慰呀,艾文,”风时有理有据地说,“为了起到更好的安慰效果,你敬爱的导师决定破例一次,满足你总是产生的那些不该产生的想法。”
  年轻的精灵耳尖都被染出桃红。
  躲着躲着就向后仰到了淡白的果仁上,然后就被禁锢住,并扯开了身上的战斗服。
  “时候不早了,我们来睡觉吧,艾文,”风时说道,同时把果壳也给阖上,“我知道你没睡好。我也是。睡一觉醒来,等到明天就什么都好了。”
  艾尔文斯下意识想要解衣服,但动作旋即又凝住。
  他记起这身衣服还是杰弗里给他穿上的,然而现在,这位可敬的教官再也不在了。
  又有大滴的泪水从脸颊滑过。
  风时不由微怔。
  ……这怎么突然间就又哭得更凶了?
  他没再动他,而是在动自己的衣服。原本扮演德鲁伊用的贤者长袍变作之前的长筒睡衣,然后意识到不对,又把它给变成了薄纱睡衣。
  轻盈纤透,一如蝉翼。
  他把他的精灵抱在怀里。柔顺而又弹性的发卷蓬散开来在他脸颊上。
  “艾文,说起来,现在是比较特殊的情况。”
  “……什么情况啊,先生?”
  “可以做一些过去所不能做的事,而不必担心产生不利影响。”
  风时说道,这时意识到一边的床上还放着块碍事的盾牌碎片。
  神盾碎片在微微震动,虽然没有文字也没有光华,但并不妨碍他从中解读出一脸“没眼看了”的表情。
  风时的视线停留在它震幅明显的边缘,突然产生大胆的想法。
  “你看!”他兴奋地说,“这里甚至还有东西能够震动……”
  神盾碎片:“?????”
  神盾碎片当场抠出了一整排的问号并咻地一声躲进了储物空间里去。
  救命啊这什么人啊为什么对一面盾牌的碎片都能产生大胆的想法!
  艾尔文斯轻轻推拒着他的肩膀,“不,先生。不要在今天。”
  “——但是如果等这会儿过了就又要受到不利影响了!”风时抓着他摇晃。
  年轻的精灵依然摇头,“先生,请原谅我。桑里斯,杰弗里,还有苏医生……这样的一天,怎么可能去做那样的事。”
  “好吧。”
  风时不再缠着他,只是静静把他抱在怀里,“那我们只是休息,好吗?”
  “晚安,先生。”
  ……
  幽暗之中,晶莹的露珠从狭长卷曲的暗蓝色叶片末端滑落,坠入雕纹精美的石槽,发出空灵而又旷远的滴答声响。
  由中空的巨大黑暗根系组构而成的藏书室里,脚步声回荡。
  如灯盏般垂吊的蝶蛹发出水绿与冰蓝色的荧光,不时有蛹衣破开,向外翩翩然飞出美丽的夜蝶。纤薄的蝶翼轻震,在后方洒下细腻的光尘。
  弯钩般的银月升起悬停在空中,把空间照得更亮。
  两道修长的身影被向后投下。华美的衣袍拂动,永夜之森的领袖在一处高大的书橱前停步。
  簌簌声中,如帘幕般保护着书藉的墨色藤蔓向两旁退开。他伸出手。一本古老的书籍摇晃着离开了书架,轻缓地飞落进他的手里。
  而后自动翻开。
  魅魔法师走到他的身旁,去看书籍记载的内容。
  “凋零之年,枯萎之年,苍蓝之羽覆没大地……血与火将燃尽,诸神皆殒,众生号泣……继为愚痴与耻辱之世代,崩离与终焉之纪元……”
  他抬起头来,月光映进他玄色的眼眸,流转出如血般深沉的辉光,辉光在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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