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他在条幅的下方缀上了沉重的金属块。如此便可以使其从大厦的高层垂下来的时候能够展开,而非被乱风给吹得翻卷到一起,无法辩认上面的字迹。
路上的行人看到这垂落的条幅,无不驻足,并露出震惊的表情。
有人拿出了手机拍摄。大厦里在飞快地传递着信息,有人将身体探出窗口。努力地想要够到这条幅的一角将它给扯下来。
条幅被风吹动,飘离楼体有一段的距离。他们够不到。只能眼看着下方,行人与车辆越聚越多,甚至引起了交通的拥堵。
站在天台上,看下方的人群渺小宛若聚集的虫蚁。谢尔夫感到万丈的毫情油然而生。——宁鸣而死。他想道,向下做出胜利的手势。
同时侧耳听取远处,被他反锁的天台门内部有碰撞的声音响起。
第375章
笨拙而又鲁莽的碰撞。踢踹与斥骂的声音。听得出来他们没有用来开门的工具。
谢尔夫看着下方聚集的人群与阻塞的街道。这会导致安全方面的人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赶来。
他由衷地希望这个时间可以拉长到永远。
可是他们终究赶来了。房门那里开始响起细腻的金属被切开的的声音。一群穿着黑衣的安全员大步流星地冲来。脸部狰狞扭曲的肌肉线条写尽了凶暴。有人甚至还配了枪。他们会直接击毙他吗?谢尔夫想道。
他们并没有这么做。下方聚集的人群实在是太多。用血腥的手段来挑动他们的神经并不是什么好事,尽管从神情上来看,那些神经如今都已经麻木了。
他们将他冲去,以实施抓捕行动。但在靠近的时候还是放慢了脚步——因为谢尔夫就站在天台的边缘。
原本的计划里,他在这时应该向他们致以嘲讽的笑容,大声地,用乌斯卡语再次高喊出他横幅上的口号(谢尔夫自己也不会泽坦语的发言),然后,向下方纵身一跳。
他早便不再顾惜他的生命。在最后的时间里,他只想做一些有意义,能够让他一抒短短的二十七年的人生里所积陈的无尽的愤懑与苦恨的事,同时收获他人那震撼也许还会带着敬意的目光。
不过计划在执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突然间,他感到晕眩……双腿也变得虚软。
他没能跳下去。
脸上嘲讽的笑容变得僵硬了,并缓缓地浮现出了几分尴尬。在他因犹豫而拖延出的时间里,安全人员们扑来,结结实实地按住了他。
天台的边沿是有一些高度。谢尔夫在被拉下前的最后一眼看到下方一张张尽管震撼但却依然麻木的脸。他们也不再看得到他了,然后他被一只巨大的巴掌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一边的耳朵好像一下子就听不到声音了,脑海里在尖锐地蜂鸣着。讥讽的笑声从另一边的耳道里传来,“什么孬种!也跟人学扯条幅?!”
其它的人也跟着嘲笑。同时踢打着他。瘦弱的男人蜷缩成一团。好痛……不过所有的拳脚都赶不上他最初挨的那一下。
他被揪着头发强行从地上扯起来。他们推搡着他。在将走到天台门的地方的时候,在他头上套了一个不透光的牛皮袋。然后他被踹得一脚从阶梯上滚下去。有牙齿被磕断了,和着鲜血一起从他嘴里甩出来。他摔在阶梯间的平台上,粗重地喘息。“都是泽坦人,”他含糊不清地说,“你们为什么要……!”
有人狠狠地踢在了他两条腿的中间。谢尔夫身体扭曲着,发出痛苦的惨叫。接着再一次被人给揪了起来。
头皮也开始流血了。他被拥进电梯。柔和的女声提示着楼层。出来后又被塞进车。车子启动,非常的平稳。刚刚围在路上的导致了交通拥堵的人群现在好像已经完全不在了。
他会被送到哪里呢?是哪个行刑场,然后枪毙吗?……不,枪毙这种执行死刑的方式早就已经不用了,而是改成了注射。
谢尔夫开始后悔他刚刚没有跳下去。他的身上实在是太疼了,各种各样的地方。听力仍然没有恢复,它应该再也不会恢复了,就像断掉的牙齿也不会再次回到他的嘴里一样。不过……就这样吧。遍体鳞伤的男人安慰地想,再过一会,他的人生就会迎来结束。
他猜错了。
他被送到了一个喧喧嚷嚷的,总之不像是用来执行注射死刑的地方。牛皮袋在来的路上被蹭开了一些,缝隙里透进来惨白的灯光,他看到一双双移动的脚。一样的鞋子……这是什么地方,监狱吗?
看起来应该便是这样。来到一个房间,牛皮袋被扯下来。穿着灰色制服的人核验了他的身份,为他办理了接收。黑衣的安全人员离开。取而代之的是白衣的医生过来给他处理了伤口。
医生辱骂着他们的粗暴。但语气中也听不出对他的同情。处理过伤口,他还抽取了他的一些血样进行检查。也许是要入什么档案吧,谢尔夫心想,但有关他血型等的信息,在他的数字档案中明明可以非常容易地查到。等到结束之后,他被带他的囚房。路上的人都在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来了啊……”尚好的那边耳朵隐隐地听到有人叹息地说,“新的材料。”
谢尔夫在好几天之后方才弄明白“新的材料”是什么含义。这些天来他和其它的囚犯一起劳动。有人很照顾他,送给他多余的食物和一些用的东西。同情的意味再是明显不过,他从他们背后的交流中得知,那些,让有钱人,让贵族老爷能够极大地延长生命的手术,并不仅仅依托于乌斯卡先进的技术,也是需要一些低级的耗材的。
他注意到这里的年轻人非常少。
“……抢手啊。”
“很快就被人给预订了。”
会有人预订他吗?谢尔夫是没有渠道提前拿到这样的消息的。不过他的身体本身不算是很好,还带着一些家族的遗传病。他想要提前结束生命的相当一部分的原因,也在于长期的让人看不到希望的病痛的折磨。所以……?
他在这个监狱里留了下去。有比他后来的年轻人很快便被带走了。而他却得以与其它的囚犯们建立起了友谊。朋友的谈话间当然会问及被送到这里的原因。得知他在大厦上拉下条幅,他们的震惊一时间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你就这么拉了下来?”
“对啊,我就这么拉了下来!”
朋友们纷纷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坐在不惹人注目的小角落。隐秘地探讨着自己对乌斯卡那血淋淋侵略与镇压史所知的。历史书上所写的是乌斯卡应泽坦大众的心愿来为他们落后的世界里带来同情。但没有哪个被关在秘密监狱里,每天都负担着可怕的劳动的人会去相信官方的口径。
“泽坦是泽坦人的泽坦!不是乌斯卡人的泽坦。这句话你说的真的是太好了。”
“他们也就欺负我们的世界失去了神明的眷顾。你可知道,在古时候……!”
一个黑皮肤的老人是知道泽坦过去的历史的,他给他们讲述,那手段高妙的法师,英勇无畏的战士以及追求荣誉的骑士的故事。不过年轻人们并不相信他。“老约瑟又开始那一套啦!”
老约瑟信仰泽坦古神。他是因为参与一场地下的传教活动而被抓进来的。他们把他口中的那个魔幻的世界归为狂热信徒所脱离实际的幻想。
“是啊。一些贵族老爷是有骑士衔,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头衔而已。”
“这跟你讲的那个什么超能力职业其实是一点儿都没有关系啦!”
“他们是存在的。”黑皮肤的老人用告诫般的严肃的语气说,“在不为人知的隐秘的角落,仍然存在着这些上古职业的传承,反抗乌斯卡人的暴1政。有些各地所发生的,被官方所归为‘意外’的事件,其实是他们采取了作战行动。”
“啊是是是。”
“诶对对对。”
“那些未解之谜,不可思议事件其实都是他们所做下的。”
“他们这么厉害,也许哪一天会来这里救我们么?”
谢尔夫现在已经学会了跟一帮人一起去开老约瑟的玩笑。然而老人却是肃穆神情,抬起手在自己的胸前画下了一个由两个图形与一道竖线所组成的图案。
如果有泽坦的超凡者在这里,便会认出这是一个极大简化的战争徽记。“终有一天,他们会来的。至高古神将派来他的使徒,在泽坦大地洒下战火,予他的忠诚信徒以救赎。”
没有人把这当作一回事。
可是,他说对了。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即使是后续阅尽了无数奇妙的事物,也无法让他们忘记那一刻的不可思议。他们那天按照惯例在制作一些智能灯的元件,灰制服的监工带着电击器在车间里巡查,突然间,他瞪大眼睛叫喊起来。
有血液,正在从他的面前惨白的墙壁上泛出来,向下滴沥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试问,好好的墙壁为什么会滴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