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宝藏原来埋藏在幽暗地域。难怪黑暗精灵知道应该如何前往寻找。他们自然而然地想道，但当穿过一道迷雾重重的长廊，眼前的景象一下又豁然开朗。
整齐切割的白色方砖在日间的光照下流映出玉石般的色泽，林叶掩映充满诗意的步道曲折延伸向远方的宫殿。山间的气息古老而又清新，失落的世界用极致的宁寂来迎接它的访客。
这与他们的想象一样但又不一样。他们向前走去，但却又突然停下脚步——一位典籍学者蹲下了身惊讶地喊起来，他发现这些白色的石砖每一块上面都以精美的字体雕刻着不同的语句或是诗歌，“——‘我不知道如何让这些话留下来/历经漫长光阴永不磨灭/也许/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它给刻在石头上’。”
这说明了什么？人类看向自己的同伴，快速交换过喜悦的目光。这样的地砖不是让人使用的，不然上面的雕刻很快就会消损。它是作为礼物，来传给他们的后人，而之所以留下这样的礼物，自然是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了。
在来的路上他们始终有隐隐的担忧，精灵们如此诚实地带领他们寻找宝藏，会不会又有新的陷阱，比如，那里还会有远古的精灵至今依然活着。毕竟杜涅芙这些人也都活到今天，而现在，这点担忧已经可以打消，尤其是当看到精灵们发现石砖文字时同样表现出的震惊。
杜涅芙喊道：“这些石砖……”
“这些石砖也是我们的，”卢比奥坎特尔拍打着他的袍袖，“转让协议里签定的是，远古的先祖所留下的一切东西。”
“但是这只是一些石砖——”
“没错只是一些石砖，不会有人和你们抢的，我们挂到拍卖行去，很低廉的价格就可以再拍回来。艾尔文斯绝对出得起这个钱的，对吗，艾尔文斯？”
加勒特阴阳怪气地说，向杜维扬了扬下巴，两人一起向艾尔文斯看去。温斯顿家族作为继承权的转让者，在事件中扮演着关键的角色，自然是可以一起跟着来的，而他们也非常乐意前往，一来是为了保证自身的利益，二来便是为了享受类似这样的时刻。
艾尔文斯没有理会他们，带领精灵们离开了步道（人类也同样如此）继续向前行进。他们一路上阅读石砖上所雕刻的文字。
“我将为你们留下我的记忆，让它沿着历史的长河流传下去。”
“在夜幕降临时/我思念的心不停地跳动/我听见了它/那无声的哭泣/又温柔又悲伤。”
“在沉默的山谷中/我听到了我的灵魂/如落叶般轻轻飘落/它曾经燃烧/如今却沉寂无声。”
大多是伤感的情绪，但也有一些是俏皮玩笑的口吻，“我在看着你/在看着你哦/不受欢迎的客人/在当看到这一条的时候/请务必小心传奇刺客的剑刃。”
它反而让人感到更加地忧伤。
人类的注意力早已转向别处。分列在步道两旁的晶石灯尽管已经不再能够释放出光辉，但其形制却是他们迄今所见最为高妙的艺术；更不用说那些直到今天仍然维持运转的喷泉，其巧夺天工的设计足以让建筑大师也为之惊叹。精灵的造物向来以精美而出名，但在这里，精美的定义又被进一步诠释。
简直就是格调与美学的极致。
从最初得知宝藏的存在，他们就不断在猜测，到今天它又将呈现出怎样的状态。诚如那位法师那天讨论之所说，像这种古代遗迹，如今里面还有什么没有什么真的很难讲，绝对不是没有可能：当他们将宝库打开，所能得到的只有一些腐朽尘埃。用三个广域空间，包括后续莫尔迦瓦事件的谅解，来换取对宝藏无争议的所有权，可以说完全是一场豪赌。还好，现在一切迹象都在表明——他们赌对了。
带着求证的迫切，他们加快了脚步。悬滞在空气中的魔法元素被搅动相互反应形成随机的风，静止了不知多少年的林叶终于被吹落发出沙沙的响声。氤氲的林雾散开现出典雅的台阶，他们拾级向上，穿过华美的转角回廊。当经行一个半山之间的广场，精灵们开始被嫌拖慢了速度，因为这里矗立着许多古代君王的雕像，他们试图在里面寻找熟悉的面孔，但对人类而言，不认识的精灵全都长一个样，“快点，快点往前了！……嘶，这整尊雕像都是用赫尔墨刚玉做的？！”
凯兰迪尔刚刚找到了他的母亲与兄长，他刚刚向同伴们介绍，就听到了那边人类不耐烦的喊叫。菲罗锵地一声擎出了巨剑。走在旁边的吉尔曼给吓一大跳，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我们的光明朋友好像不太开心，他也许会喜欢我给他转个风车。”
法师们不敢再催促。凯兰迪尔从雕像下走回来，抬手按了按眼角。
“谢谢你，菲罗。”
“没事，不谢，其实我自己也挺想转的……”
雕像其实算不了什么，当他们走上飞架在两山之间的长桥，视野陡然间变得开阔，赫然看到远方的谷地里有巨木蔽日遮天：精灵母树。自枯竭世代以来，一代又一代学者终生孜孜于对精灵历史的研究，母树的去向自始至终是一个无人能解的谜团。同上古精灵一样，这株史前巨树无声无息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留一点痕迹……而现在，它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艾尔文斯第一次见到精灵母树——实体，而非幻影，而其它的精灵澎湃的心绪更是无法掩抑，他们曾在母树的祝福下与爱人携手，甚至度过一整个无忧快乐的童年。意识到气氛似乎变得有点不对，卢比奥匆匆从另一边走过来，“按照协议条款，这棵大树同样归我们所有……”他的尸体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抛到桥下！变化学者飞快地向后退去，回到黑暗法师左手边、目前看起来最安全的位置，“当然，我们人类要你们精灵的母树也没什么大用，有关这个我们可以回去再谈。”
“这家伙可能中了弱智术。”
莲娜夫人对身边的铭纹学者轻声说道，举步到最前面，带队快速将这条长桥走过。
他们终于来到那座宫殿。
尽管一路上所看到的、那至高的艺术与稀世的奇珍已经让他们心中有所预期，但当真正置身其中，所看到景色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众所周知，在建筑的装潢上，巨龙对宝石与黄金有着堪称病态的追求，而精灵则普遍倾向使用自然的点缀，这座宫殿全然颠覆这一认识……不，也并没有完全颠覆，比如华美的拱门上依然缠绕着青翠藤蔓，只是每一枚叶片都是薄如蝉翼的翡翠。
他们简直无法呼吸。苍白的语言根本不足以形容内心所受到的震撼。足足有好几秒，他们站在那里而忘记了继续向前挪动脚步。直到发现精灵们还在继续向前走，人类对视一眼，黑魔法师走向前去，横起骨杖将他们拦住。
“你们可以回去了。”他说。
“——你说什么？”精灵们转看向他。
黑魔法师并不打算把他的话重复第二遍。卢比奥极具眼色地走到了最前面，上下挥舞着双手。
“没听到吗？现在你们该回去了！白纸黑字的，你们签协议同意学会拥有精灵王室藏宝地的一切物品，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擅自定义什么算是宝藏什么不算。全都属于我们，你们跟着看不看又有什么重要。”
他走到大殿门口，向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谢谢你们带我们来到这里。这一路上合作非常愉快。”
洪亮的声音在巨大的宫殿里传出回声，然后回声落定。他确信这些精灵这次全都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可是他们却仍然站在原地，看起来是完全没有一点打算从这里离开。
空气开始变得稠重，蔓延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法师们握紧了他们的法杖，需要前置条件的法术已经不动声色地开始准备。“你们想干什么？！”莲娜夫人高声质问，“艾尔文斯！当初信誓旦旦签下的协议，到头来是打算推翻不认了是吗？”
艾尔文斯微微摇了摇头。莲娜夫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位已然丢弃了家族姓氏的子侄。完全没有来由地，她突然间感觉到后悔，为那长久以来无数次摆在眼前，但他们却始终未尝将其认真纳入考量的另一选择。
突然间，他们听到弓弦被拉动的声响。循向其传来的方向看去，即使是传奇境界的强者，脸上也都失去了颜色。
他们看到金色的与银色长发，冷白色与薄墨色的皮肤。精灵的军团已经将他们包围。
“奥法之神啊……”
“你们……？！”
“我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卢比奥震声喊道，“这是我们人类的宝藏！你们这些卑鄙的精灵，竟然想要强行侵夺——”
他说到这里声音猛然收住，因为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宫殿外面的精灵，无论是着装还是武器，好像都完全是古代的风格。
像是感知到什么，法师们僵硬地向后慢慢转过身。
大殿的尽头，一位远古的君王以手支颐坐在那至高的王座上，银色的法杖上端悬浮着一弯如刀锋般冷冽的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