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可农书也多是讲些粮食庄稼的注意事项,专门种棉花的根本没有,磕磕绊绊忙碌大半年,二十亩地的棉花才收了不到两千斤的棉花。
  这还是带籽的原棉,剥干净种子的纯棉花还要更少。
  曲花间也不是很懂棉花种植这些事,只不来看一眼心里也始终记挂着这事儿,便也有了这一遭。
  正好雨暂时停了,褚大带着众人往育苗的地里实地查看。
  嘴上还用撇脚的官话同曲花间道:“这棉花种子不知怎么的,出苗出不好,十颗种子能出五六根苗就算好的了,发出的苗子也娇贵得很,一个不好就要蔫耷,最后能移栽到地里的,只有两三根。”
  说话间便已经走到褚大负责的那片地里,他对这些种子也是精心呵护,不仅给育苗地盖了茅草保暖,甚至搭了个小棚子避风,每日只有天气好那几个时辰才将棚子拆开见见光。
  八九个人一同把棚子拆开,又将盖在地上的茅草抱走,露出底下熙熙攘攘刚发芽的秧苗来。
  曲花间蹲下身看了看,又将一根已然发蔫的秧苗拔出来,只见下面的根系已然腐化,只剩一根发黄的茎络,一用力便被扯断了,留了半截在稀软的土里。
  “是不是闷根了,棉花娇贵,干不得,湿不得,这片地地势矮,土里水分重了。”曲花间回忆着一些从前刷到的种植知识,试着开口。
  褚大虽晓得东家没有亲自种过地,但知道他见多识广,是有大本事的人,也不疑有他,便表示再重新开一块育苗地来,试着种。
  “现在时节还早,重新育苗也来得及,俺在坡上那面重新开块地来种。”
  曲花间看了眼褚大指的那面坡地,略摇了摇头,“不若直接在家里用育苗盘来育种,晚上直接搬进屋子里保温,还好侍弄些。”
  “育苗盘?那是甚?”褚大种了几十年地,也不知道什么是育苗盘,不过在家里育苗他倒是知道一些,平时种些瓜果也都是在家里找个烂盆烂桶的,装些土就给并了。
  可棉花苗又不是一次只种十根八根,哪有那么多家伙什来装?
  曲花间简单给褚大等人描述了育苗盘的样子,众人听得认真。
  一个看着只有十来岁的小孩儿接茬道,“就跟装小东西的格子框差不多是不?可以用竹篾或者柳枝来编,以前见俺爷编过。”
  一群年岁至少都在四五十的佃农里,突然混进一个小孩儿,曲花间不由多看他一眼,然后点头,言道这办法确实可行。
  “育苗盘里装上土和腐熟的粪肥,一格种一粒种子,好打理不说,育种移栽都方便,且育苗之前可以将种子晒一晒,这样更好吸水。
  土也最好用往年没种过棉花的土,好比说今年这块地种了棉花,明年就换另一块地来种,这块地就种点别的庄稼,歇上两三年再又在这块地里种棉花。
  栽种的时候也最好选在晴天,暖和些苗子更好活。”曲花间一连说了许多自己知道的种植知识。
  那接茬的小孩儿开头吓了几个大人一跳,生怕他冲撞了东家,赶紧按着他的头将其藏在人群后方,见曲花间并没露出不快,这才松了口气。
  “我到底是没种过地,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实际操作都要仰赖诸位,若是种植过程中还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慢慢想办法解决。
  诸位尽可放心,只要你们用了心,便是种坏了也有我兜底,不会苛扣你们的工钱,当然,若是谁能让棉花高产,亦有奖赏。”
  曲花间安抚了几个佃农后,又招手示意那小男孩过来,问他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落雨还跟着跑到地里来。
  小男孩踌躇着走到东家跟前,全然没了刚才插嘴时的胆子,十分局促地回答问题。
  “俺,俺是自家的,褚大爷让我过来吃午饭,我就跟着来了。”
  “自家的?这是什么回答?好好说。”陈成蹙着眉毛,一脸疑惑地问。
  褚大见状赶紧走上前来,赔着笑脸解释,“东家,这孩子叫刘大柱,家里就他一个人了,也没什么人管,说不来话,您别怪。”
  第89章 孤儿
  刘大柱是前年跟着父母一起逃难来的幽州, 还没走到曲家粥棚,身上的干粮就已吃尽,一路上找来那点草根树皮根本不够一家子果腹。
  他娘舍不得儿子饿死,总说自己不饿, 把自己那份茅根让给儿子吃。
  一个人半点东西都不吃能坚持多久呢?刘大柱不知道娘亲究竟饿了多久, 只知道一日早晨她说自己累得很, 要歇会儿, 这一歇便再也没睁眼。
  他爹木着脸, 连哭都不敢哭, 怕哭泣将所剩无几的力气耗尽,省着力气用树枝浅浅刨了个坑将妻子埋进去,不敢停歇地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即便少了张嘴,父子俩依旧找不到吃的, 那日他饿得不行了, 看到路边一丛长得很好的野草, 厚实的叶片绿油油的, 看起来和从前吃过的野菜长得差不多,他便揪了下来。
  刘大柱是个孝顺孩子,他怕爹像娘一样, 为了省给他吃也饿死了,便学着娘亲,谎称自己吃过了,将那野菜给父亲吃了。
  可是他太小了, 没能辨认出野菜和野草,那分明就是一株有剧毒的毒草,否则怎么可能在流民翻找过无数遍的地上幸存?
  他爹饿得两眼发黑,也没认出那不是野菜, 直接就塞进嘴里吃了,结果没一会儿便口吐白沫昏死过去,当夜尸体就将僵了。
  刘大柱不知道自己好心却办了坏事,还以为是自己找的野菜太少了,父亲吃了不够,饿死了,他守着父亲的尸体哭了一夜,遇到好心的褚大一家,帮着他把父亲掩埋了,这才走到了冀州。
  谁能想到呢?他爹死的地方离曲家粥棚仅仅只有十里路,若是再坚持半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粥了。
  世事无常,刘大柱就此成了孤儿,好在东家并未嫌弃他是个种不来地的小孩儿,给了他粥吃,还给他划了地。
  褚大一家虽也困难,到底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地种得也好,侍弄自家田地之余,也顺手帮着刘大柱把他那一亩多地也给种了,才让他没给饿死。
  可要多养一个人,在那两年里也恼火,褚大不敢收养刘大柱,便帮着修了窝棚在自己旁边,平时关照着,也好好的过了这两年。
  如今刘大柱长到了十一二岁,已经学会了种地,能勉强养活自己,他也是个知恩图报的,经常帮着褚大家做事,有时还会送一些山里捡到的蘑菇野果给褚家。
  是以褚大也时不时会叫他来吃饭,今日褚家想着要招待东家,咬牙拿出攒了许久的钱割了两斤肉,便叫他也来跟着沾沾荤腥。
  刘大柱到底孩子心性,见褚大爷和东家往地里去,便也跟着去凑热闹,还没忍住插了嘴。
  好在东家是个好脾气的人,并不计较这些,不仅给了他一小包蜜饯,还问他想不想读书。
  读书!刘大柱想都不敢想,他家里没有大人,养活自己都得多亏褚家人帮衬,哪有钱去读书啊?可东家那温柔笃定的眼神却让他忍不住升起希冀,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想的。”
  曲花间摸摸小男孩发质干枯的头,温声道,“那你过几天收拾了衣裳来去镇上找我吧,我家你应该能找到?”
  小男孩点点头,那高大气派的水榭,渔湖镇的人谁不知道那是东家的住处呢?
  ——
  同几位老农讨论完棉花种植的问题,在褚大家吃了午饭,几人就趁着还没落雨回了镇上,临走时,曲花间让小林给了褚大和刘大柱一人两吊钱,两人无论如何都不肯收。
  “东家,这钱俺们不能要,您可是俺们的救命恩人哪,哪能吃顿饭还给钱的!”褚大同小林推推搡搡的,都想将钱塞给对方,谁也不让谁。
  刘大柱不知道怎么说这些肺腑之言,只觉得这钱不该收,也学着褚大爷将钱塞到岑喜手里,然后一溜烟儿跑了。
  岑喜本就坡脚,跑也跑不赢小崽子,追了几步追不上后只能招着手“诶诶”地喊,被几个帮忙的佃农推回曲花间身边。
  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曲花间无奈,只得作罢,招回同人推搡的小林,与褚大等人作别。
  回到镇上后,曲花间取出渔湖镇的规划图,提笔在一处空地上画了一处宽阔的宅院,上面写着“慈幼院”三个字。
  之前一直在解决边军和佃户们的温饱问题,一直没顾得上这些幼弱病残的安置,见到刘大柱后,曲花间便决定开办一所慈幼院。
  ——
  春耕结束后,到镇上做工的人更多,镇子的建设进度也快了许多,最先修建好的便是学院和慈幼院,除此之外还有穆老的杂货铺。
  其他房屋铺子还没开始修建,他的杂货铺已然开张了。
  夯实平整的空地上,一间用竹子和茅草搭建的屋子矗立在红砖路旁,屋子三面都用竹子搭建了简易骨架,外面用黄泥糊了一层防蛇虫鼠蚁,临路那一面则大敞开着。
  茅草铺子里靠墙摆着好几个做工扎实的木头货架,中间则是一张桌子,几条小板凳,还有一张竹躺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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