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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哈哈哈,你这孩子,这一张巧嘴任谁都说不过你。”周夫人开怀大笑道。
  赵嫣一扭头,瞧见石案上的青瓷碟内摆着桂圆红枣等物,奇道:“中秋才过,早不早晚不晚的,吃这些作甚?”
  周夫人面上露出一抹小老太太狡黠的笑意:“阿嫣也是嫁了人的,竟连这都不懂?红枣补气血,生地最是养阴,桂圆宁神,莲子沁脾。这些东西都是滋阴宜生养的。”
  赵嫣掩口笑问:“咱们这里有谁要生养?”
  周夫人颇有些得意地答道:“你昨儿不在,自然不晓得。昨天夜里你阿兄房里有人咯!就是这位梨娘子!这些枣子莲子都是给她准备的。”
  谁知一听这话,赵嫣的脸色却“唰”地一下变得似樊茗如一般煞白。
  她骇然地看向周夫人,声音隐隐发颤:“大媪此话……当真?她和……我阿兄……”
  周夫人没看出赵嫣的脸色已然大变,仍是欣欣然絮叨着:“梨娘子和你阿兄已经成了好事。你阿兄打马球去了,等他回来,老身就立刻去跟他说,让他正经将梨娘子收进房里,也别做什么女先生了,做个小姨娘多好……”
  话还没说完,就见赵嫣倏地一下拍案而起,抬手指着晏怀微喊道:“好个贱蹄子勾/引我阿兄!春燕、春霞,把她给我拖去外面跪着!”
  春燕和春霞是赵嫣的贴身女使,这会儿听得县主发话,二人上前一左一右扯着晏怀微,硬是将她拖出了振鹭轩。
  “哎,哎,阿嫣,你这是要作甚……”周夫人被赵嫣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慌慌张张便想阻拦。
  赵嫣按着周夫人的肩让其重新坐下,口中说道:“大媪,您不知内中情由,我不怪您。但我今日一定要收拾这贱东西!您莫要插手!”
  话毕,赵嫣快步走出振鹭轩,见女先生被两个女使左右按着却仍不肯跪下,遂上前照着对方腿上踢了一脚,踢得晏怀微一下子跪倒在地。
  赵嫣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满心怒焰却未有丝毫平息迹象。她俯身抓起晏怀微的头发,迫得对方不得不抬起脸。
  “呸!”赵嫣对着面前这张丑脸吐了口唾沫,“你道我今日为何要打你?我告诉你,我阿兄早就有心尖人了!他在祖宗牌位前发过誓,除那人外,他这辈子不碰任何旁的女人,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晏怀微被赵嫣扯着头发,心道你阿兄既然发过这种毒誓,昨夜又做什么要拿我来撒疯?!当年欺负我还没欺负够吗?!
  这么一想真是又疼又委屈,泪水瞬间如泉涌出。
  赵嫣见她哭得楚楚可怜,更是火冒三丈,再不顾忌县主身份,什么糙话粗话都开始往外骂:“我啐!臭狗屎还上赶着学人做狐狸精!竟敢勾/引我阿兄!定是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晏怀微被扯着头发实在疼得不行,啜泣道:“恩王……自可去寻……他心尖人……何必……作践我……”
  赵嫣见这女人竟然还敢回嘴,气得左右开弓便将两三个耳光甩了过去。
  “她死了!要不是因为她死了,哪轮得到你在这儿上蹿下跳!”赵嫣边打边吼道。
  就在晏怀微被揪头发、打耳光的同时,樊茗如扶着周夫人也从振鹭轩内走了出来。
  “你说……三郎发过这般毒誓?”周夫人声音颤抖着问赵嫣。
  “对!”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啊……”老夫人此刻也蓦地慌了手脚。
  赵嫣怒瞪着面前的女先生,略微思忖,突然计上心来。
  只听她咬牙切齿对晏怀微说:“是你让我阿兄破誓的,那我今日便打死你。只要你死了,我阿兄就不算违誓!”
  话毕,赵嫣高声唤道:“春燕!叫院公把府里的背花杖拿来!把这贱骨头给我往死里打!”
  第10章
  背花杖乃刑具,与富贵人家教训奴婢用的藤条、竹棍等物完全不同。
  此杖以粗厚竹板削制而成,长三尺五寸,阔二寸,一仗打下去便疼至钻心。
  两名院公奉乐平县主之命扛着背花杖赶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女先生低着头跪在地上,纤弱双肩在秋风中瑟缩着,好可怜模样。
  其中一人忍不住便想:“这背花杖是拿来打那些押番粗人的,用它打小娘子,她如何遭得住?”
  可赵嫣却毫无怜香惜玉的想法。她见背花杖拿来,便指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厉声喝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晏怀微一抬眼看到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拎着如此可怖的刑具向自己走来时,只觉一阵寒凉由后心漫至周身。
  她不想被赵嫣打死,这太窝囊了。
  她已经像个窝囊废一样跳了一次钱塘江,现在又要像个更窝囊的窝囊废一样被人打死……人怎么能没出息到这份儿上?!
  转瞬又想起秦衙内说过的话。秦衙内说,像她这种可怜虫,阎王爷都嫌她污了自己的阎罗宝殿。
  不,不……她不能认命……赵清存作践她,赵嫣也作践她,这对儿狗兄妹还没受到惩罚,凭什么要她认命!
  呼吸间晏怀微心念急转,她要救自己,她一定能想出救自己的法子。她刚才埋了一步棋,对,这步棋肯定能救自己!
  思至此,晏怀微蓦地抬起一双泪眼看向周夫人,哀哭道:“夫人救我……您最是慈良,您知晓我是无辜的……求您……”
  周夫人被樊茗如搀扶着立在一旁,面色煞白地看着女先生被两名院公按着双肩要打要罚。
  当那背花杖在她眼前高高举起的时候,周夫人突然颤巍巍地喊:“……住手!”
  哪知赵嫣却急忙大喝一声:“打!别停!”
  两名院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乐平县主让打,崇国夫人让住手,这究竟该听谁的?
  “阿嫣,不能打!”周夫人推开樊茗如的搀扶,独自挡在了晏怀微身前。
  赵嫣急得要跳脚了:“大媪这是做什么?!您想眼睁睁看着我阿兄被天雷劈死吗?!”
  周夫人低头瞧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女先生,见她面上挨耳光的地方已经肿起,整张脸显得又丑又狼狈。
  秋日寒凉,她却跪在冰冷的地上,衣衫单薄,浑身颤抖。
  就这样看了几眼,周夫人像是下定决心,忽地抬眸望向赵嫣,声音也变得沉稳而坚毅。
  “阿珝是赵家男儿,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既已立下那般重誓,就该恪守誓言!倘若他自己因一时冲动违了誓,事后却要一个弱女子替他挡灾,那他便是天底下最令人不齿的懦夫!”
  周夫人身材矮小,声音也不高,可这番话却说得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赵嫣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主,看到周夫人端起架子,心里不禁有些发怵。可她实在是害怕赵清存会被雷劈,还想争辩,却被周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
  周夫人指着手握背花杖的院公,沉声道:“你,你现在就出艮山门把你们恩王叫回来!让他回来跟我当面锣对面鼓说话!我倒要看看,天雷怎么把他劈死!”
  话毕又转向赵嫣:“老身已经一把年纪,这世上什么事没见过!官家是老身一手带大,自你阿兄过继之后,你们兄妹二人也是由老身照料。这么些年,老身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倘若天雷真要劈死阿珝,老身便随他一道去了!但这梨枝娘子是无辜的,老身绝不容许你们草菅人命!”
  周夫人没读过书,大字也不识几个。她本是市井民妇,受雇于主家照看孩儿,眨眼功夫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她虽识字无多,却最是记得四个字——天、地、公、理。倘若她亲手带大的孩儿成为恶棍,她宁愿与他一道被雷劈死。
  赵嫣被周夫人的话镇住了,呆愣在原地再不发一言。
  周夫人唤来女使文竹,让她将晏怀微送回晴光斋,一场要打要杀的闹剧至此落下帷幕。
  文竹扶着晏怀微回到晴光斋的时候,一进门晏怀微还没如何,倒把应知雪、应知月姊妹俩吓一大跳。
  昨儿夜里明明得了与郡王共枕眠的殊荣,怎得今日却被打肿脸送回来了?!
  难道是……伺候的不好?
  “这是怎么了?恩王打你了吗?他为何要将你打成这样?”姐姐应知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查看晏怀微面上的伤,又一连串问道。
  文竹低声说:“不是恩王打的,是县主。”
  妹妹应知月倒抽一口冷气,小心翼翼道:“你怎么把她惹了?这下可要糟……”
  在场诸人谁不知道,乐平县主赵嫣平日里脾气泼辣,是个被宠得没边儿的富贵千金。往日但凡她来府里,雪月二姊妹皆是能躲就躲着。
  “我没事,不用担心……”晏怀微说完,先向文竹道了谢,之后便躲回自己那间西厢去了。
  西厢不大,陈设也并不华贵,可晏怀微每次关上房门独坐房内,便会产生一种安稳之感。就好像她又回到了在家中做女儿的时候,躲在自己那间宝帘闲挂的闺房内,填词、作画、抚琴、歌吟,无论做什么都是自由的,都是开怀恣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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