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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他凑得太近,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也就失了防备。
  ——就、是、现、在!
  晏怀微抬手拔下髻上所戴一枚又长又尖的银簪,对准齐耀祖前胸狠狠扎了下去。
  “啊!!!”
  齐耀祖发出一声惨叫,放开晏怀微,连退数步捂住伤处。
  血由指缝洇出,银簪深深地扎进皮肉里。齐耀祖咬着牙拔了一下,居然没拔出来,可见晏怀微这一簪是下了死手的,简直恨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就杀了他。
  她不想再忍了,一刻也不想再忍。
  她也要化身厉鬼,与他正面相对,磨牙吮血,淋淋漓漓。
  “你竟敢……你竟敢……你想杀我?!”齐耀祖忍着剧痛,面上是一抹不可置信的表情。
  “对,我要杀你。齐耀祖,你去报官吧。”
  齐耀祖的鲜血和惨叫让晏怀微心里澎起一种报复的快感,这感觉反而让她冷静下来,她不再慌张战栗。
  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惊诧,看着晏怀微如此冷静的样子,齐耀祖刚才的嚣张气势忽就委顿下去。因为他明白了对方想做什么——这女人要利用大宋律法,与他强行离婚。
  我宋律法《宋刑统》大部分延续唐律,夫妻离婚除“七出”、“和离”之外还有一种形式,那便是“义绝”。
  “义绝”并非字面意思上的恩断义绝,而是将家中丑事报官之后,由官府强行裁定夫妇二人离婚。被裁定为“义绝”的夫妇,无论二人之间是否还有感情,皆会强制分开且不得复婚。
  但这“义绝”之事非由官府随意决断,须依照律法条款而行,譬如丈夫殴打岳父岳母、夫妻与对方亲属通//奸、丈夫将妻子卖掉,等等,如有此类事情发生便可定夺。
  而此律法当中颇为重要的一项便是——妻殴杀其夫。
  晏怀微以银簪蓄意扎伤齐耀祖,这事若报去官府,定会被判“义绝”。如此一来,夫妻二人必须离婚且妻子或将遭受牢狱之灾。
  ——晏怀微这是宁愿自己去蹲大牢,也要与齐耀祖断尽干系。
  “你变了,晏樨……你现在够狠,真够狠……我真是小瞧你……”齐耀祖忍着胸前剧痛,嘶嘶地说。
  “你去报官,去啊。”
  此刻,晏怀微不再逃跑,她甚至拔下了发髻上另一支簪子,对准齐耀祖,恶狠狠地向他走了过去。
  齐耀祖惜命,他开始向后退去:“你等着……晏樨,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慢慢收拾你……”
  话毕,他像是怕这疯婆娘发起疯来真就不管不顾把他扎死似的,手捂受伤之处,宛如一条野狗,夹着尾巴离开了德化坊这条陋巷。
  眼见得齐耀祖跑了,晏怀微浑身脱力,倚着土墙缓缓坐下。
  她在墙角呆坐了一会儿,阳光照在头顶,照得人浑身干涩,连眼睛都是干涩的,哭都哭不出来。
  闹了这么一场,刚才没想明白的问题此刻尽皆通彻:齐耀祖为何会在这里拦她?又是如何知晓她就是晏怀微?不消说,一定是秦炀告密。
  ——秦炀拿到了他想要的,嫌她已无用处,遂反手出卖了她。
  晏怀微讥笑一声,努力撑着墙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上沾着的土灰,又捡起刚才被齐耀祖扯掉的面纱和帷帽戴好,想了想,她决定先回王府静观其变。
  待她踉踉跄跄回到晴光斋的时候,便见小吉站在院子外面走过来走过去,直如热锅上的蚂蚁。
  远远瞧见晏怀微过来,小吉赶紧跑上前迎接:“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嗯……”
  “急死人了,”小吉搭手搀扶着她,边走边说,“有人在房里等娘子,已经等了好久。”
  晏怀微惊魂甫定的心一下子又紧张起来,问道:“是谁?”
  小吉压低声音:“娘子进屋之后赶紧先赔个不是,千万别跟她起争执……是乐平县主。”
  “乐平县主”四字一出,晏怀微只觉双膝遽然发软,被小吉用力撑了一下才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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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勉强按捺住内心惶悚之情, 晏怀微佯装无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怎知一踏入房内就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盛气凌人的县主,那人会因为她的来迟而发怒, 甚至冲过来再扇她两个耳光。
  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个挺着大肚子的虚弱妇人, 面色苍白,唇色也苍白,似是独自于房内等得太久,整个人变得比霜打的茄子还蔫。
  “……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这么大半天,你要是再不回来,我的命都得搁你这儿。”
  赵嫣坐在晏怀微的床榻上, 抬手揉着太阳穴, 有气无力地说。
  晏怀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疾步上前问道:“县主这是有身孕了?!”
  赵嫣极不满意地嘟哝:“这你都看不出来?肚子这么大……已经七月有余。”
  七个月……晏怀微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时日, 差不多便是去岁冬天怀上的。如此说来, 年节那会儿听闻乐平县主病了, 却原来根本不是生病,而是胎没坐稳。
  其实自晏怀微入府之后,也曾零零碎碎听说过一些关于赵嫣的事:
  赵嫣属于袒免女。昔年过继的时候只过继了赵清存, 而她就像个完全无人在意的小挂件,可怜兮兮地缀在赵清存身后。
  彼时赵清存说什么也不肯与妹妹分开, 于是便带着她一起来到临安。
  赵嫣生得伶俐可爱, 至临安后, 赵昚也十分宠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两位哥哥再加一位大媪, 三个人轮番上阵娇纵着她, 终是将这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女孩宠成了跋扈千金。
  眼见这个脾气泼辣的女子现在竟也快要做母亲了,晏怀微的眼中浮起一抹悲悯之色,忽觉世事无常, 福倚祸伏,诸意难测。
  “想什么呢?也不知道给我斟杯茶?如此没有眼力见……”
  赵嫣今天的态度很奇怪,既不像从前那样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却也毫不温婉,整个人别别扭扭,像是有话却不知如何说出口,遂故意找茬。
  晏怀微在心底叹了口气,拿起房内矮桌上的青瓷执壶,倒了一碗水捧给赵嫣。
  赵嫣接过,一仰头“咕嘟咕嘟”全喝下去。喝完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这碗水终于让她有了开口剖白的勇气。
  “你出去,”赵嫣指着站在门边的小吉,“把门关上,我有话要说。”
  小吉听话地离开屋内,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待房内只剩晏赵二人,赵嫣却又扭扭捏捏地咬着下唇,咬了半天都不肯讲明来意。
  晏怀微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也不敢催促,只得立于一旁静待。
  良久,赵嫣像是自己跟自己一番天人交战终于打出了胜负,只见她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低低地说了句:“……对不住。”
  这声“对不住”倒是把晏怀微弄懵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来跋扈的乐平县主,这是在向她道歉?
  “对不住,”赵嫣十分别扭地又说了一遍,“阿兄离开临安的时候交待我,让我一定要来给你赔不是。我前些时候身子不大好,耽搁了,今日才寻得空来。反正就是……上次我不该打你耳光,是我太冲动了。还有……小时候那会儿,我也不该拽你耳坠,不该把你弄伤。”
  话音甫落,晏怀微不禁向后退了两步,惊愕地瞪大眼睛——赵嫣竟然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你知道了?……我是……”
  “早就知道了。去年我扇你耳光之后,阿兄到姜家对我解释了内情。你把面纱摘掉吧,戴着这些劳什子,热不热啊。”赵嫣嫌弃地蹙起秀眉。
  说完这些,她又赶紧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你的真实身份我没告诉任何人。阿兄交待过,叫我不要乱说话。我这人嘴严得很,连茗如姐姐都没告诉。”
  晏怀微摘下帷帽和面纱,随后捡了房内一只绣墩坐下,双手紧攥成拳,却不再言语。
  赵清存这人端的是令人厌烦……什么都安排好了,但却什么都不告诉她,怎就那么自以为是,怎就那么可恨!
  赵嫣见晏怀微闭口不言,也不知对方这算不算接受了自己的道歉,遂有些讪讪地动了动身子。
  其实她心里还藏着一件事。那事瞒了许久,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甚至连阿兄都不知道。
  如此沉甸甸的大事搁在心里一直是个折磨,她很想说出来,但却一直没勇气。
  如今她的孩子眼看着快要落地。她想,要不就今天吧,今天痛痛快快地将一切都说出来,在孩子出生之前把这事彻底解决。
  “我……其实……我还有件事想对你说……”赵嫣嗫喏着。
  “何事?”
  “你能不能别告诉我阿兄?我没敢告诉他,我怕他知道了再也不理我。我们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他要是生我的气,再不理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我也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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