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急诊科的医生问他:“你主要关注那个自己来医院的吗?”
  冯凯点点头,问:“他的伤,是什么情况?”
  医生翻了翻病历,说:“刀伤。有砍的,也有刺的,所幸没有伤到重要脏器。大概凌晨4点入院的,急诊手术,扩创探查,然后就清创缝合了。”
  “好的,那按照林医生和你说的去做吧。”冯凯说道。
  医生引着冯凯和吕所长走到了一间病房的门口,冯凯伸手拦住想跟着医生进去的吕所长和卢俊亮,让他们和自己一起躲在门边。
  病房里有三张病床,但只有一个病人,是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面色苍白,躺在中间的病床上,正在输着血浆。
  医生走进了病房,对那男人说:“何强,我帮你报警了哈。”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炸弹,男人一反病恹恹的状态,从床上直接跳了起来。医生连忙按住他的胳膊,防止正在输血的管子被他拽断了。
  “谁要你报警的!”这个叫何强的男人粗声大气地喊道。
  “小心你的伤口!”医生说道,“你被捅了这么多刀,怎么能不报警?”
  “你是医生,干好你的事不就行了?多管闲事干吗?”何强急火攻心地嚷道,“快点,帮我拔了管子,我要出院!”
  “你现在还不能出院。”
  “出不出院我自己说了算,你不拔,我就自己拔。”何强的另一只手已经在收拾他的东西了。
  此时冯凯心里已经有数了,他一边走进病房,一边说:“现在拔管子是来不及了,我们来了。”
  何强一愣,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不仅仅是因为他看见了三名公安,更重要的是自己想要逃避公安的行为被逮个正着。于是他干脆钻回到病床的被窝里,转过脸去,不再看冯凯。
  “说吧。”冯凯走到床头,盯着何强,说道。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何强说,“我想自杀,自己捅的。”
  “嚯,那你本事还挺大啊。”冯凯说,“自己还能捅到后背去?”
  “我没报警,我自己的事儿,你们别多管闲事。”何强依旧嘴硬。
  “什么叫多管闲事?你干的那些勾当,不会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吧?”冯凯诈道,“现在我们是来救你一命的。你知道吗,那两个人现在到处找你,保不准今天就能找到这儿来。医院可没有什么保护你的能力。”
  在旁人听来,冯凯似乎已经掌握了很多关于何强的信息,这让卢俊亮佩服不已,因为他觉得自己啥也不知道。
  这句话明显有效,何强的表情从反感变成了恐惧。既然公安都已经知道有两个人在追杀自己,那他们可能真的什么都知道了。于是他压低嗓子说道:“公安同志,我真的是啥也不知道,我就是帮他们跑跑车。”
  “说吧,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复述一遍,看和我们掌握的一样不一样。”冯凯继续装模作样。
  “就是我跑车的时候,干了点私活儿。”何强说,“我跑的线路,是去沿海城市拉货,一个礼拜跑一趟来回。后来他们找到我,希望我顺道给他们拉一点货,给我一些佣金。真的,我就当顺道跑货赚点外快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拉的什么货?”
  “就是洋酒、电子手表、磁带、香烟什么的,哎,都是生活用品啦。”
  “这些人的身份和住处,你知道吗?”冯凯继续问道。
  “身份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他们的仓库在哪里。”何强说。
  “这个你不用跟我们说,会有人继续来问你的。”冯凯打断了何强的叙述,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还不是钱的问题?”
  “分赃不均?”
  “公安同志,你可不能诬陷我,我可不是和他们分赃,我就是拿一点跑货的成本费。”何强狡辩道。
  “你不用说那么多,就直接说事情,别绕弯子。”
  “我比较倒霉,前两天从外地开车回来的时候,在国道上,看到一个大纸箱把路挡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哪辆货车掉下来的货,于是我就停车下来查看。结果箱子还没打开,路边就突然跳出几个蒙面人。为首的是一个扎小辫子的男人,用刀把我控制住了,然后几个男男女女的就跳到我的货车上,把我顺道拉的货给抢走了。”
  “也就是说,他们只抢了你‘顺道’拉的生活用品,你们运输公司的官方货物,他们没动,是吗?”冯凯问。
  何强点了点头,说:“我们公司拉的都是建材,他们不会抢。”
  冯凯陷入了沉思。
  卢俊亮一直在旁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忍不住插嘴问:“被抢劫啊?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我,我这怎么报警嘛。”何强说。
  冯凯挥手打断了卢俊亮,说:“所以这帮人找你要货,但你的货被抢了,于是他们让你赔钱,是这个意思吧?”
  “是啊!你说这种意外情况,又不能怪我,怎么能让我赔钱呢?”何强说。
  “哪一天的事情?具体位置在哪里?”冯凯掏出了笔记本。
  “好像是4月13号晚上,哦,应该是14号的凌晨发生的事情。”何强翻着眼睛回忆着,说,“位置就在龙番国道360公里界碑的地方,我看到那个界碑了。”
  “这帮人抢劫你,打你了吗?”冯凯问。
  “那倒没有,他们人多,还拿着刀啊,棍啊什么的,我害怕啊,也不敢反抗。”何强说。
  冯凯点点头,挥手带着吕所长和卢俊亮走出了病房。
  “找两个人看紧他,然后把人和案子一起移交给海关吧。”冯凯对吕所长说。
  “我说嘛,我看着也像是走私的。”吕所长心领神会。
  “走私啊?”卢俊亮恍然大悟。
  “是啊,被抢了、被捅了,都不敢报案,你说他是不是干非法勾当的?我让医生先去试一试他的态度,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冯凯说,“他拉的货又不是违禁品,那就只能用走私来解释了。”
  “我真是跟不上你们的思维啊,你们这都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刚才听你们对话,把我给绕得云里雾里的,你都没跟何强明说这么一回事。”卢俊亮说。
  “走私也是重罪,我要是说出这个名词,得把他吓着了,那还怎么继续问?”冯凯说,“扔箱子让货车停车,然后抢劫,这让我不禁想到了‘车匪路霸’啊,这种事,只有我小时候才听说过。”
  “车匪路霸?”吕所长好奇地问,显然这个名词对他来说有点新鲜。
  “你小时候就有了?”卢俊亮问。
  “啊,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冯凯掩饰道。
  他很快又陷入了沉思。
  “扎着小辫子”的男人,这个描述他似乎什么时候听到过……
  这帮车匪路霸不抢国营运输公司运输的建材,只抢走私的生活用品,是因为建材不好销赃呢,还是知道这些生活用品更值钱?或者,他们本身就是抱着“黑吃黑”的态度,有目的地来实施犯罪的?因为他们清楚,这些搞走私的人即便被抢了货物,也不敢报警?
  又或者,这帮车匪路霸抢劫,只敢在天黑作案?所以他们才遇到了何强这个倒霉蛋?
  在陶亮的年代,有些超载的货车司机,为了逃避处罚,会选择昼伏夜出。所以天黑后,路上什么样的车子都会有。但这个年代,国道没有路灯,一到晚上就会很黑,路况也很差,夜间行车太不安全,很少有吃“官饭”的货车司机会给自己找不自在去赶夜路的。
  他们遇到何强,到底是有意选择,还是纯属巧合呢?
  冯凯想着想着,忽然记起来了,“扎着小辫子的男人”,不就是那个偷煤的吗?
  他一直还没空去管的那个货车司机韦星报警的偷煤案,韦星说自己从后视镜里看到从他的车上跳下去的,就是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男人。
  是同一个人吗?
  从偷煤到抢劫,犯罪升级得这么快?
  何强的这件事情,虽然不算是命案,却牵扯出一起走私案。和命案一样,走私案也是大案要案,但走私案并不归冯凯他们刑警部门管辖。吕所长不敢怠慢,又和冯凯商量了下后续对策。对于走私案,他们已经通过一点小策略,让何强不得不招供了犯罪事实和接头人的情况。下一步,公安将会把这起案件连同何强一起,交给海关。海关缉私部门,也会顺藤摸瓜,查抄走私分销团伙的仓库,然后把盘踞在龙番的这个走私团伙一网打尽。如果条件具备,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破获更多的走私案件。
  而何强被伤害的案件,要等海关抓获了走私分销团伙的全部成员后,再进一步办理,侦破的难度也不大,如果到时候需要公安的配合,吕所长他们派出所也足以胜任了。
  但何强的车辆在国道上被抢劫的这个案件,因为当时天很黑,犯罪分子又蒙着面,何强对当时的具体情况能够描述的内容很少,提供的线索也寥寥无几,给公安的侦查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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