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什么?”
黄郎中面露犹豫,“此事可能……有些冒犯凛王殿下……”
越千仞掀了掀眼皮,“又不是你干的,本王不会迁怒于你,直说吧。”
这些日子他让黄郎中做事,确实所承诺都说到做到,一点也与外界官场上所传言不一样。
黄郎中又想到自己听到的消息,一咬牙便说:“这伙商队到京,除了和卑职联络以外,卑职还发现他们接触的另一个人,这人名叫袁贯子,是个私牙。”
越千仞一心二用地批着不重要的公文,此时忍不住把毛笔搁下,表情也严肃了几分:“袁贯子?这人被通缉多少年,竟然藏到京中。褚衡通过商队,让他做什么?”
黄郎中点头:“正是!这袁贯子在京中养了一堆拐卖来的儿童,表面上以乞讨为生,其实是负责散播流言到市井上的。”
越千仞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
黄郎中一看,连忙加快了语速,只恨不得把声音都吞咽到肚子里去:“……比如平日里传播下抹黑殿下名声的话,之类的……”
他不由地想到,朝臣之中,对眼前的凛王又惧又怕的人不在少数,他的多数同僚,都认定凛王或有不臣之心。
只是他给凛王办事以来,凛王根本没让他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莫非官场上那些话,也如同之前西平王试图借用修建府邸污蔑的一样,全都是这样来的传谣?
黄郎中心里飞速想着,越千仞却不见动怒的模样,听着这话心里确实了然:“果然是他在暗中推波助澜。”
他早就知道有人刻意传出影响自己名声的谣言,只是正好借着“钓鱼执法”,也只意思意思稍微处理过一点人,没有大力阻拦。
之前以为是许相这拨老忠臣,或是皇亲宗室见不得他摄政,才做的动作。
倒是没想到西平王位于偏远的封地,居然还能有心思做这些。
尽管做了这番手脚,但若不是他有心放任,这些人也没有机会能将流言广泛传播。
越千仞心里了然,倒是不太在意这些。
又问:“你发现袁贯子的事情,是他最近又在传播什么吗?”
黄郎中一惊,简直要怀疑凛王是盯着他在行动一样,当即也不卖关子,直接把手里另一折卷轴呈了上去。
“确实如此!今早得到的消息,我就立刻过来了。避免打草惊蛇,卑职只接触过其中一个孩童,没敢去接触袁贯子,只记下他潜藏的宅院地点。”
越千仞还没打开卷轴,忍不住多看了黄郎中几眼,赞许道:“你做得很好,这个袁贯子躲了好几年,一直没抓住,正好趁这个机会拿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腾出手将卷轴打开。
黄郎中忍不住又拔高声音补充:“殿下!这个传谣实在离谱,卑职仅做记录,是万分不信,且对袁贯子等人如此散播流言深恶痛绝的!”
越千仞都不禁动作一顿,不绝好笑:“他是活腻了,散播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你怕成这样?”
黄郎中战战兢兢地避开视线,小声说:“您看了,自、自能定夺……”
“什么东西多离谱?朕也要看看!”
一个好奇的声音从堂屋内传来,接着便是脚步声绕过越千仞身后的屏风传了过来。
越千仞起身,刚把旁边的椅子拿过来,褚照已经走近过来,压不住满眼的好奇:“有多离谱,快让朕瞧瞧!”
越千仞无奈地扶着他坐下,把手里打开一半的卷轴递了过去,“不知,你看吧。”
黄郎中呆滞地站着,直到瞧着身着常服的褚照打开卷轴,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未能思考为何圣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凛王府上,已经吓得战战兢兢地伏趴下去,颤抖着声音唤了声“陛下”。
然后又猛地想到那卷轴里的内容,情不自禁地高声阻拦:“陛下莫看!”
然而已经迟了。
午休过后的褚照精神得很,揉了揉眼睛,从上而下看着卷轴上的记录。
越千仞也从一旁微微倾过去一同看。
“……”
而后,两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卷轴上记录了袁贯子藏身地、手下多少拐来的孩童,以及哪些明确是他以前吩咐过传播的流言。
记载的最后就是他最新让自己养的那群小乞儿在京中市井传播的消息。
——说凛王殿下迟迟未婚,是因对先皇后有非分之想,时隔多年也念念不忘,甚至在先皇后的族人中寻找容颜相似的美貌女子。
越千仞一时半会都想不出这如何空穴来风的流言,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黄郎中不敢抬头,心想着看到这样的荒谬言论,陛下和凛王必然会勃然大怒,只怕不要迁怒到他身上就好了。
“一派胡言!”果然先动怒的是褚照,他气得把卷轴往桌案上响亮地一拍,“叔父都未曾见过朕的母后,根本不知道母后长什么样,简直是无稽之谈!”
黄郎中声音发抖着慌乱附和:“是是是!陛下说得对!袁贯子编排到先皇后去,实在罪不容恕!”
越千仞把卷轴拿在手里,重新打开又看了几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问黄郎中:“黄郎中,你——你先站起来。我且问你,知道袁贯子让拐来的孩童在哪片区散布传谣吗?”
黄郎中忙不迭地点头。
越千仞便拔高了声音,喊了天枢卫一声。
下一秒,便有夜行服的暗卫翻下房梁,稳稳站到黄郎中身边对着主座行礼。
因这天枢卫像猫一样敏捷,落地都没有一丝动静,黄郎中只眼瞧着身边突然凭空现了一人,惊吓得下意识后退两步避开。
越千仞却说:“黄郎中,本王委派一队天枢卫,由这名教头带领,你给他们指引,找到那些孩童,趁现在天色还早,把这些孩童都找出来。注意,不要伤了孩童。”
后面那句是对着天枢卫的教头说的。
对方紧紧绷着表情没有波动,行礼应声:“遵命。”
黄郎中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难以想象自己居然也有和天枢卫共事的一天。
最后还是只能抖着腿也跟着回答:“遵……遵命……”
天枢卫只平静地看着他,突然侧身让开,开口:“黄大人,请。”
反正天枢卫纵使名声再吓人,也不可能真对无辜之人做出残暴的事来,越千仞也就不管黄郎中内心有多恐惧,任由他慢慢适应就是了。
他又喊了一声,另一个暗卫从屋外进来。
这次他直接把卷轴递了过去,说:“安排三个小队对着里面的地址,去把袁贯子拿下。行动前谨慎,莫要失手。”
天枢卫抱拳领命。
越千仞又问:“左使回京了吗?”
对方回答:“未曾。”
越千仞不再多问,只说:“行了,你去办吧。”
褚照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一直没有出声。
越千仞全部事情都安排完,才侧头看他。好在褚照此时已经怒火消了大半,神色如常,只托着下巴盯着他看。
说不清为何,被这样全神贯注的眼神看着,越千仞总有些不自在。
刚还有事务转移注意力,此时全部交代完,那说不清的情绪便存在感十足地蔓延上来。
他轻咳一声,状若无意地移开视线,低声说:“估计是天枢卫去寻找月隐氏的消息时走漏了,西平王得知消息,却不知天枢卫在寻找什么,所以……自己进行了一番脑补。”
他觉得有些好笑,这脑补的方向也太过离谱了。
别说是他,因褚照的母后生下他时难产过世,西平王当时也才三岁!估计自己都不记得褚照的母后相貌,居然也能编排出这么荒谬的传谣。
但越千仞清楚,市井百姓喜欢听的流言蜚语无非就是那种隐秘爆料的消息,越夸张越背德,越能广传。
别的消息就算了,这流言都编排到逝者身上,还是尽早阻拦的好。
褚照还是牢牢盯着越千仞,听着他的解释,才迟钝一样地“噢”了一声。
越千仞瞧不出他什么态度,又补充:“这事是左使办事不牢靠,等他回京自会照章作罚。”
褚照小鸡啄米地点头应声,显然其实对这些并不太关心,但看着模样,好像还在思索着什么。
越千仞正想询问,褚照恰好开口。
“叔父肯定对我母后没有那样的心思吧?”
越千仞哭笑不得,一把捏住他鼻子,“你说呢?我见过你母后吗?”
褚照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看起来好不苦恼。
越千仞实在忍不住:“你莫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吧?有话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