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他啊,”韩竞想了想,说:“是个没什么好奇心的人,我相反。”
叶满轻轻抿唇。
韩竞:“那天我们把货送到了地方,跟当地寨子里的人问,听说那个天坑有入口能进,但是都劝我们别去。”
叶满:“你们还是去了。”
韩竞点点头,说:“我们两个带上水和粮食,顺着地下河流出的水源走,走了三四个钟头,到了天坑底部。”
叶满微微撑起身,问:“那里有什么?”
韩竞:“裂缝、洞道,奇形怪状的石头形态,天然形成一圈一圈的纹路,像陌生的图腾,路很复杂,像迷宫一样。”
叶满听得入迷,坐起来,问:“里面有光吗?”
韩竞:“没有,天坑很深,七八百米,光照不进来。”
叶满想了想那场景,问:“你们不害怕吗?”
韩竞很坦诚:“怕。”
叶满没想到韩竞也会害怕,他小声说:“那时你几岁?”
那剃着青茬儿的酷哥回想了一下,说:“22。”
叶满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韩竞21,那自己是13岁。
他失神地想,自己背着新书包走进县城上学时,韩竞正走进贵州深山的天坑里探险。
他和韩竞的差距跨越九年时光,回看时光里的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和彼此同行。
“我们在里面转了挺久,天坑底部有洞,很深,里面四通八达,进去的时候留了记号,就放心地往里走,走着走着发现洞越来越窄、越来越潮,最后人过不去,只剩下一个人头大小的洞。”韩竞低低说:“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们准备回去。”
叶满有预感,变故要发生了,他心脏有点提起来了,盯着韩竞,竖起耳朵听着。
“侯俊看了时间,我们已经走了五个小时,再不出去天黑之前出不了山。”韩竞说:“当时的手电筒大多是那种金属的,里面装着两节大电池,很沉,我们在里面待了很久,用着用着就没电了,光线开始暗。”
叶满:“小时候我家里也有,没电的话我就用牙咬,它就又有电了。”
韩竞:“……”
他看着裹着冲锋衣,双手插兜的叶满同学,说:“我也咬过,不过那很危险,不要咬。”
叶满觉得自己隔着时空被韩竞教育了,那感觉很奇妙。
他缩缩脖子,说:“手电没电了,然后呢?”
韩竞:“两个手电筒,我一个他一个,他的没电了,准备换电池,关掉手电的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
韩竞隔了多年依然记忆清晰,他缓慢地说:“我看见从那只有小孩儿大小的洞里,钻出来一个人头。”
叶满霎时起来一层鸡皮疙瘩,转头看向帐篷口。
外面的小雨时断时续,空山偶尔传来一两声猴子叫声,听起来怪异瘆人。
他收回视线,问:“人头?”
“我不确定,但是我和侯俊确实都看见了。”韩竞说:“我本来是没往那个洞口照的,看见的时候立刻把手电照过去,然后那个洞口就什么都没有了,一眨眼的时间。”
叶满紧张地追着问:“你看清它长什么样子了吗?”
韩竞:“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眼睛是灰色的,没有瞳仁。”
叶满问:“是人吗?”
韩竞:“我们在洞那里找了很久,把手电照进去,什么也没有,而且,那个洞真的很窄,至少手电的探照范围里,两三米的距离里,那个洞穴直径不超过十五公分。”
叶满心脏咚咚跳,问:“之后呢?”
韩竞:“我们也有点害怕了,找不到原因,就原路返回,但是迷路了。”
叶满:“迷路?”
韩竞:“我们做的记号消失了。”
叶满抽了口气,瞪圆眼睛,说:“消失?”
韩竞说:“对,我们找不到路了。”
天坑底下路线过于复杂,一圈洞套着一圈,两个人凭着记忆走过一段距离,就彻底迷路了。
与此同时,韩竞老是觉得有一股子腥臭的怪味,如影随形跟着他们。
最开始是他先闻到,然后侯俊也嗅到了。
两个人想找到地下水,但是始终只能听到水声,但是找不到水流。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终于转进了一个较大的洞,里面有个巨大的钟乳石柱,不知道要几个千年才能形成。
两个人围着转了一圈,看完准备继续找出路,手电灯光晃动里,韩竞忽然看见钟乳石边上出现一个人影。
叶满紧张得不敢呼吸,瞪眼听着。
韩竞:“很奇怪的影子,穿的衣裳碎成了布条,头发花白,像人,又不太像。”
叶满:“什么叫不太像?”
韩竞:“因为它看起来没有一点人的感觉,没有活气。”
第98章
叶满呼吸微顿, 问:“是它很臭吗?”
“对,”韩竞说:“腥臭,那气味很难形容, 让人毛骨悚然。”
叶满:“它在跟着你们。”
叶满为刚刚那个故事感到万分难受, 眨掉细碎的泪痕, 说:“后来呢?”
“意识到这点后, 我们两个就开始跑了。”韩竞勾勾唇, 说:“出了那个洞,没多久我们就遇见了人。”
叶满惊讶:“那里有人?”
韩竞:“是当地的寨民,我们一直不回去, 就组织了人来找,先找到我们的是个苗族姑娘,她走得最深,我们看见她的手电灯光时, 已经快脱力了。”
叶满在心里说:应该就是她吧, 提起来都很温柔。
可韩竞一直很温柔, 偏激的叶满只在这时候注意到了。
韩竞说:“她没让我们说话,表情严肃,走得很急, 很快带我们来到洞口, 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叶满“啊”了声,问:“那是鬼吗?”
韩竞:“不是,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姑娘回去的路上跟我们说,应该是变婆。”
叶满歪头看他:“变婆是什么?”
韩竞:“当地县志里记载过,人死后埋进土里,三五天破棺而出, 模样不变,身上腥臭,那时候还保留了生前的一些习性,会找回家,做家务做饭,但很快就会变异。”
叶满咬起唇,听着韩竞说:“有家里人害怕的,给它一只鸡,把它带到野外丢掉,鸡跑了它就去追,追着追着忘了来时路,就只能在野外游荡,抓□□裹腹,慢慢的忘了找什么,就漫无目的地在山野里走。有说它不久会死,有说它不久会变老虎,这点在其他古书里也提过。”
叶满本来害怕的,现在听得难过,他问韩竞:“为什么怕它呢?不是家人吗?”
韩竞抬手,轻轻蹭过叶满的眼尾,叹道:“心怎么这么细?”
叶满缩起来,小声说:“它不是死掉了,它只是被遗弃了,是吗?”
韩竞微微一愣。
叶满这个人情感特别丰富,也实在太敏锐。
“只是个故事,”韩竞转移他的注意力:“关于变婆还有其他传说呢。”
“这片地域的孩子多半都听过老变婆的故事,比较通俗的一个版本说,有一天爸爸妈妈要出远门,叮嘱兄妹两人任何人敲门都不要给开门,因为有老变婆会吃小孩儿。晚上门果然被敲响了,哥哥问是谁,外面的人跟他说是婆婆,他们打开门,那人真就长着婆婆的脸。”
他讲故事的时候语气和缓放松,像哄孩子一样:“晚上睡觉的时候,婆婆让哥哥挨着她睡,妹妹贴墙睡。半夜妹妹听见婆婆在吃东西,问婆婆在吃什么,老变婆说在吃豆子,还拿给妹妹看,月光下那是一根手指头。”
叶满一脸惊悚:“哥哥挨着睡,所以被吃了?”
韩竞挑唇说:“谁胖谁挨娘,谁瘦谁贴墙。”
叶满抱头:“我现在觉得它就在帐篷外面。”
帐篷很给面子地抖了抖,就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风。
韩竞:“它进来也是先吃我。”
叶满:“还是先吃我吧。”
韩竞牢牢地看他。
明明是个故事,可叶满有点当真了,他怂怂地双手抱着脑袋,特认真严肃地跟韩竞说:“它吃我时你就跑,快点跑。”
韩竞眸色很深,开口说:“小满,遇见危险你就跑,别回头,你往四面八方跑,西面八方都是出路。”
那一夜老变婆没有敲帐篷门,雨后半夜停了,清晨又细细落了下来。
云像棉花一样,一簇一簇插在山上,而山间的路,泥泞难行。
叶满套上了透明雨衣,深一脚浅一脚跟在韩竞身后,路越来越难走,越来越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