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后天他们会离开河内,去往下一个地方,那封信,明天他会送去邮局。
他又拿出那盒爆珠烟抽,咬碎爆珠,口腔里充满了哈密瓜味儿,清凉提神。
“晚上吃西班牙餐?”韩竞问。
叶满弯弯唇:“好。”
这一夜,韩竞睡得不踏实,叶满又梦游了。
毛线绳子牵得笔直,他顺着线走到窗边,从后面把哭着的叶满抱进怀里,安安静静陪着他。
过往的伤痛没办法用语言治愈,不是说一说就能好,叶满有时候做梦还是会哭,但他自己不记得。
高大健壮的男人环抱着那个瘦弱的年轻人,完全能把他包裹起来。
黑夜笼罩在两人身上,身体却是热的。
良久,他牵着叶满的手,把他带回了安稳的被窝里。
第二天,叶满又睡迟了。
韩竞买好了早餐,正靠在绿意盎然的窗前喝咖啡,面向房间内。
叶满爬起来,揉揉干涩的眼睛,说:“哥,早安。”
“早。”韩竞:“昨晚睡得好吗?”
叶满:“做了一夜的梦。”
韩竞:“梦见什么了?”
叶满心有余悸:“梦见有个熊瞎子,从后面抱住我要从窗户跳出去,梦得可真了。”
韩竞:“……”
韩竞:“吃饭吧。”
叶满还是给韩奇奇打去了视频,一天一次,宠物店工作人员说,韩奇奇每天早上都坐在笼子前等着,很乖,打完视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叶满想它了,他很少有这种牵挂的感觉,就像一直孤单漂泊的风筝,另一端坠了东西。
叶满对韩奇奇说了会儿话,看着它吃光狗粮,才挂断视频。
他们昨天走的地方太多,今天只是在市里转转,下午去下湾区,船上过一夜,然后离开河内。
今天得退房了。
吃完早餐,两个人开始收拾行李。
背包都装好了,韩竞背包里放着吃的和水,叶满背包里除了证件,就是两本书。
那封信夹在书页里。
邮局里,有很多游客在邮寄明信片。
叶满也花了五千越南盾买了一张,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填写。
韩竞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在门口站着,懒散地看他。
他猜测着叶满的明信片会寄给谁,按理来说,叶满没有什么朋友可寄的。
邮局里面,叶满拿着明信片,来到柜台前,用英文说:“may i have a stamp?mail it to china.”
在外国待了两天,他这蹩脚的英文发音也有点敢说出口了,虽然怯怯的。因为好像并没有人在意他乡村人教版的口音语法,只要能沟通就万事大吉。
工作人员把邮票给他,贴好后,盖章,一万多块越南盾就能邮寄回国。
他邮寄好明信片后,犹豫一下,把那封信拿了出来。
叶满用自己课本上的英语语法磕绊拼拼凑凑出来一句话:“i got this letter by accident in china.……it was sent from hanoi and……and i want to return it to the post office.”
工作人员有点意外,拿起那封信看看,上面原始邮寄标签完整,正属于越南邮局的贴条。
随后,后面有人走过来,两个人凑在一起交流了几句。
叶满本来想离开的,拉了拉背包带,转身时工作人员叫住了他。
“we get letters from him every year.”那位肤色黝黑、嘴唇发紫的当地邮局工作人员说。
叶满迷糊地说:“who?”
“this man,”他用口音有些重的英语说:“vit hà.”
“wait!”叶满觉得自己是英文太差了,导致沟通有问题,他问:“isn't the sender a woman?”
叶满满脸疑惑地从邮局出来,跟韩竞说了这件怪异的事。
“他说,邮寄这封信的人是个男人,他邮寄往美国去,是邮寄给他自己的。”叶满想不明白,站在街边树荫下,挠头说:“但是他不在美国,所以最初的信几乎都退回,要么就是遗失,后来这些年里,邮局的工作人员就不再把他每年的信邮寄出去了。”
韩竞:“确实奇怪。”
叶满犹犹豫豫说:“那个工作人员说,下午他可以带我们去找那个发件人,他正好要把他投递的信还给他。”
韩竞皱皱眉。
毕竟是异国,叶满犹豫:“会不会有危险?”
韩竞:“见机行事。”
下午两点左右那个工作人员就出来了,没有发生叶满担心的事,韩竞用grab打车,大概开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看到了大片农田。
叶满在车上远远看见了一片金灿灿的花田,心放下了一半。
阿姮,那是她的向日葵地吗?
叶满疑惑重重,阿姮信里辱骂的越河,怎么会把信寄出呢?
邮局的人带着两人走进了一个绿树掩映间的房子,这是一个乡村房屋,前后都种着果树,还有鱼塘。
一条水泥路通往院子大门,里面的房屋干净整洁,墙壁是白色的。
门开着,邮局的人拢手用越南语叫了几声,从房子里走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她眼睛看上去不太好,耳朵也不太好,茫然地说了两句话,邮局的人走出来,说越河没在家,要晚一些才回来。
他还有事,把信交给了老人,就离开了。
似乎没什么危险,叶满和韩竞决定去周围转转。
下午四点左右,他们再次回到小院,院子里多了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
叶满心里有种预感,这就是信里那个被痛骂的人。
这家里只有两个人,这个中年男人和他的母亲,男人彬彬有礼地接待了两个人。
叶满想起他曾去过西方留学,尽管他这样一副朴素的农村人打扮,脸上黝黑褶,鞋上还沾着泥巴,但仍很绅士。
用英语沟通几句,叶满就发现了问题,这个人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好,和他们沟通时老是模糊时间。
叶满把那封信交给他时,他高兴地说,这是阿姮给我的信!上个月寄给我的。
那封信已经泛黄,而剩下的那些崭新的摆放在桌上,和信上字迹一模一样。
“不,”那个中年男人又说:“是去年的……三年前的……”
他自己把自己弄得糊里糊涂,开始自言自语,叶满和韩竞对视一眼,也准备离开了。
这时候从门口进来一个年轻女孩儿,她手上提着菜,看见两个陌生人时有些惊讶。
让叶满更加惊讶的是,她会一点中文。
莎莎的树叶响动中,女孩儿蹲在地上洗菜,说:“舅舅有时候会弄混时间,那些信都是舅舅寄的,不是minh hng。”
叶满更加困惑:“可信的内容确实是她写的啊。”
“信也是舅舅写的,”女孩儿名叫萍,她经常和中国人做生意,中文相对流畅,只是带有一点腔调奇特的口音:“minh hng在1998年时就去世了。”
叶满忽然察觉到了一点悲伤,他看着那个扛着农具离开院子的中年男人,心脏轻微被刺了一下。
“他一直觉得minh hng没有离开,正在怨恨他,他想象着minh hng会对自己说的话,写信的时候,他就是她。”萍利落地往青菜里舀水,说:“他一直把信寄往美国,希望自己收到信可以快点回去见她,因为minh hng曾给他写过三封信,但他都没有回信,直到她死去。”
叶满轻蹙着眉,说:“为什么不回信?”
“家里人希望他留在美国,并且在那边结婚,”萍低着头,说:“舅舅没有见到过那些信,我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家人们没有告诉过我,但我想和他们有关,舅舅一定知道了,所以他变得越来越不正常。”
1998年,越河休假从美国回到河内,他的恋人已经死去,向日葵花田盛放着。
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他在家里找到了自己写给她的信,但那些一封都没有交到她的手上。他知道了minh hng给自己写过三封信,他一封也没收到,这些没收到的信成了他的执念,他开始给自己写信,想象着minh hng会写些什么,一封接着一封。
所以,叶满看到的每一句恶毒诅咒谩骂,都是那个男人写给自己的。
第129章
他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桌上放着五六封信,都比自己买到的那一封要新,这样看, 信件的诅咒即使经年也没有被解除。
所以, 爱情是一种诅咒吗?
下午的阳光铺洒在湿漉漉的水泥地面, 萍说道:“后来minh hng一家搬走了, 我们家里发生一些事, 他也没再去美国,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家里写信,去看那个向日葵花田, 他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他觉得minh hng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