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想抬头,可又害怕与爱德蒙对视:“您是在开玩笑吧!”理智告诉珍妮,再好的朋友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乱开玩笑,更别提在日常交往里,爱德蒙把珍妮当成晚辈照顾。
  “我尊重你,所以不在这件事上开玩笑。”爱德蒙也知道自己的言行不妥,可他却是深思熟虑后才说出这话,“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会照顾好神父吗?”
  “当然。”珍妮依旧没有犹豫,脑袋也随之抬起,“路易。”情急之下,她也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因为在情急之下,她差点把“路易”叫成“爱德蒙”,“我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你可别做出傻事。”
  爱德蒙没握笔的手被情急的珍妮牢牢抓住:“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没什么事挺不过的。”
  “老天啊!”爱德蒙想严肃讨论,可珍妮的那副老气横秋的脸把他逗乐了,“你想替神父听我告解。”
  “我不信上帝。”珍妮没被爱德蒙感染得笑起,“可我身处上帝的土地,而上帝又是无处不在的。”她终于又找回自己的幽默感,“况且我与神父挨得如此之近,没准上帝允许一点时空差错。”然后她又严肃起来,“我的提议让你感到很为难吗?”珍妮已经后悔提出罐头计划,“那不过是一句戏言。”她几乎是哀求道,“就把它当玩笑话吧!”
  爱德蒙抽|出了手:“这和你的提议没有关系。”他很想把真实的想法告诉珍妮,“该来的总是要来。”他不过是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并且因此摇摆不定,“我得罪了基督山伯爵,很有可能死于非命。”
  “……”如果珍妮不知道这基督山伯爵是对方的马甲,她一定会大惊失色,“等等!这和基督山伯爵又有什么干系?”她拼尽了毕生演技才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你不是与基督山伯爵有亲戚关系吗?而且好到可以为他引荐人。”
  “他不喜欢我。”爱德蒙的演技让珍妮叹为观止,“他只是在熟人里找到一个能干活。”
  珍妮顺势恍然大悟:“难怪我在葛勒南街提到你会令他不悦。”人设居然都圆上了,“你替伯爵干了脏活?”
  爱德蒙没有肯定也没有反对:“你知道基督山伯爵的头衔是怎么来的?”
  “和奥斯曼苏丹的交易?”
  “没错。”爱德蒙意味深长道:“不仅是法国,各国都在巴尔干半岛的火|药桶里越陷越深。”他想到了自己的仇人,“希腊刚刚宣布独立,英法俄三国都派兵支持,想必法国也不会在这件事上继续亲近奥斯曼人。”末了,他还强调了句,“这对伯爵十分不利。”
  第46章 第 46 章 还有个葛朗台先生与博林……
  “所以伯爵想找你这亲戚顶缸?”珍妮补全了未说的话, “几百年了,怎么还是这个套路。”
  “说的好像你有经历这些事。”爱德蒙的天平向放弃的那头微微倾斜,“我有托人帮忙寻找你的外祖父。”
  珍妮有点绷不住道:“你找到了?”她借原身的母系来头编纂了与斯帕达家不存在的远亲关系。虽说她没害人之心, 神父乃至爱德蒙也不会因此记恨于她,可珍妮就是心虚不已,更怕原身的外祖父若真的活着,她又如何与之相处——毕竟他的女儿已死, 外孙女也病逝于从英国驶向诺曼底的轮船上。
  “他还好吗?”在原身的记忆里,原身的母亲死前都还念着原身的外祖父。
  这下轮到爱德蒙五味杂陈了:“不知道。”他自认为人脉甚广,但也只是查到珍妮的外祖父流亡德国, 后来去了意大利, “爱丽舍宫也正在找他, 因为他在大革命后支持复辟,所以波旁愿意归还他失去的所有财产。”
  “老天啊!”珍妮知道原主的外祖父很不一般,但没想到对方竟是贵族余孽。
  这简直是把她架在火堆上烤。
  “你看起来并不高兴。”爱德蒙对珍妮反应感到奇怪, 对方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但也享受身份带来的种种便利。按理说有这样的外祖父,珍妮应该高兴才对……
  个鬼。
  波旁的统治也就到1830年!波旁后是路易。波拿巴,拿破仑的亲侄子。
  她还要在巴黎混呢!有个支持波旁复辟的外祖父
  “他留下了多少东西?”头疼归头疼,但只要是钱到位了, 姑且能说钱难挣, 屎难吃。
  “不多,也就一个废弃庄园。”爱德蒙怕珍妮因此大悲大喜,“法国在近三十年里并不太平, 所以庄园多次易主,每换一个所有者都如遭劫难。”光是听人描述那个庄园的样子,爱德蒙便真心实意道, “我建议你脱手变现。”
  原身的父母可没教过原身如何打理庄园,况且珍妮还打算润美国赶上镀金时代:“我没渠道将其变现。”她又为难地看向已经准备帮忙的爱德蒙,“这恐怕得麻烦你了。”
  “荣幸之至。”爱德蒙开玩笑道,“难得碰上这种生意,我可得捞上一把。
  “捞吧!”珍妮的眼里写满了“我还不懂你吗?”,“可别最后捞得还要倒贴钱。”
  “嘿!”神父不知何时进屋,听了二者的对话也是很赞同道,“这确实是路易会干出的事儿。”然后不等养子“抱怨”,便又看向了交作业的珍妮,“废弃的庄园能卖一万法郎。”神父清楚珍妮的经济并不算好,好在她的稿子过了,终于没有只进不出,“这笔钱买年金可得九百法郎的年收益。”
  “九百法郎?”珍妮听了摇了摇头,“伏盖公寓的食宿费每年都要一千二百法郎。”她每月给《魅力巴黎》写六章内容,不算额外收入,每年可得八百六十法郎。合着光吃住两项,她就只剩五百六十法郎。难怪乡绅到了巴黎就成乞丐。
  “总归是笔意外之喜。”珍妮很快乐观起来,“稿费不会一成不变。我再写点短篇,刨除食宿,一年就有七|八百法郎。”这在巴黎已经比肩中下层的公务员,对于一名单身的女士就好比北上广除房租外每月还有八千元的可支配收入。
  “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珍妮的脸上写满了盼头,可爱德蒙却若有所思——庄园是个很好的由头,几千法郎的庄园要是操作得当可以卖到几万法郎。再者,珍妮的外祖父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遗产也是一个转移资产的绝佳借口,他家不算特别显贵,可往上三代也有人在宫廷就职。凡尔赛宫的烂账是波旁家永远的痛,况且经过法国大革|命,不少文件被付之一炬。德-拉-贝尔特尼埃家是否为波旁乃至奥尔良家,洛林家处理过资产还未曾可知,这就给了爱德蒙做账的机会……
  同时也让路易。汤德斯和基督山伯爵的矛盾显得更有说服力。
  大约到了下午两点,爱德蒙送珍妮去圣奥雷诺区的咖啡馆赴约,转头便与基督山伯爵在警局里的“熟人”聊得火热。
  “汤德斯先生。”爱德蒙抵达密警的接头点时,科朗坦已等候多时。
  这个在拿破仑时一鸣惊人,波旁复辟后仍备受重用的密探头子面色苍白,举止优雅。他被称作地下的皇帝,真正的警务大臣。不夸张的说,如果哪天科朗坦没了,皇帝要么活活吓死,要么在巴黎掀起大清|洗。
  不同于在梦里把科朗坦杀死千遍的巴黎贵族,基督山伯爵与科朗坦关系不错,这与他的“外籍”身份和金钱资助有很大关系。伯爵事多,科朗坦也习惯了由路易。汤德斯与他交接。
  “大人物的傲慢。”佩拉德每次遇到科朗坦与路易。汤德斯会面,都不由得嘲笑一番。
  “不给钱是傲慢,给了钱就谈不上。”科朗坦在出发前整理领巾,“你别说我。你与那位路易。汤德斯走得更近。”
  佩拉德“嘿嘿”一笑:“这不是要养闺女吗?”他之所以这把年纪还出来干活,就是想为女儿攒点傍身之前,“你知道的,我很看好汤德斯先生。”
  “现在呢?”
  “我还舍不得基督山伯爵的钱。”佩拉德毫无感情道,“可怜的小子。”
  科朗坦也耸了耸肩。
  “你要的东西。”科朗坦把小德-拉-贝尔特尼埃的资料递上,“你的神父与博林小姐走得很近。”
  “有问题吗?”
  “……基督山伯爵也很在意博林小姐。”看在他们多次合作的份上,科朗坦警告对方,“听着。在我就任秘密警察的这些年里,为爱谋杀,决斗的案件不下百件。我不知道基督山伯爵为何开始讨厌你,但你要是被他杀了,上至国王,下到警局都不会管你。”
  “我不认为基督山伯爵喜欢博林小姐。”
  “我管他喜不喜欢博林小姐。反正巴黎的谋杀案,犯罪的理由都是爱情,见鬼的爱情。”他觉得路易。汤德斯快要完了,“看完后赶紧还我。”
  和爱德蒙想的一样,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先生作为三代“严选”的保王党确实有为大人物干不少脏活。法国大革|命时,他与兄弟分道扬镳,把女儿嫁去英格兰后便去投靠了维也纳的保王党人,然后又到罗马祈求教皇可以回心转意(拿破仑与庇护七世签订政教协议,后者承认了他的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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