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咖啡馆的老板也意识到突兀的热情令珍妮警铃大作,尬笑着给珍妮腾出最好的包厢。
  “我是来请阿贝拉吃晚饭的,不会在这儿逗留太久。”
  “这么早就吃完饭?好餐厅都没开门嘞!”老板说什么也要坐坐, “我请咖啡。”
  “……”你这态度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可是有人拜托您好好招待博林小姐?”神父似乎看出了啥。
  果然,咖啡馆的老板表情一僵,含含糊糊了好久才小声道:“有位伯爵到这里打听博林小姐的事。”
  “那他有说博林小姐的咖啡钱都算他账上?”
  老板的笑容愈发尴尬。
  “你还挺受欢迎的。”阿贝拉很难不羡慕珍妮, “这就是小有名气的的好处吗?”
  “这跟名气没啥关系。”珍妮揉着眉心,眼里夹着一丝怒意,“他到底要干什么?”
  神父小心翼翼道:“你很讨厌基督山伯爵。”
  “……”她不讨厌基督山伯爵,但讨厌在谜团里像被猎的猹。
  “你们还是在包厢里慢慢聊吧!”已经有客人偷听谈话,“这次我请。”然后找基督山伯爵报销。
  …………
  阿贝拉无数次地进来给客人送餐,或是在下班前打扫这里,以客人的身份坐在包厢里还是第一次:“你有钱了?”
  “意大利剧院下月上演《阁楼魅影》。”一叠票在珍妮手里像阔佬展示自身财力。
  “……这么多?”阿贝拉怀疑是意大利剧院的老板也不清楚《阁楼魅影》的市场反应,所以把首演的票都做人情了。
  “不止有《阁楼魅影》的票,还有其它的作品。”珍妮一书成名、梅开二度后,不少剧院和报社想请珍妮写剧评,影评。演出票在文学界的地位和政界的名酒、雪茄一般无二。除了剧院和各大报社送的免费票,还有不少粉丝或以粉丝的身份示爱的文人给珍妮寄的免费的票。
  “挺大一摞的。”珍妮像翻钞票一样翻着很有分量感的票,“好多都撞日期了。”哪怕没撞,她也没空一场场的看。
  “你要寄回去吗?”阿贝拉只看过民间的木偶戏和即兴表演。她工作的地方离开意大利剧院和法兰西喜剧院不远,旁边就是待重修的皇家歌剧院,“我无数次地路过那些宏伟壮丽的剧院,想象里头是何等的金碧辉煌,香气撩人。”
  “那你肯定要失望了。”神父打破了阿贝拉的幻想,“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哪怕有幕间给客人社交,收拾场地,里头也是不太好闻。”
  “包厢也一样?”
  “取决于剧院的档次和你愿意加多少钱让勤杂工卖最好的花,最贵的熏香。”神父看向珍妮,若有所思道,“我有幸去过斯帕达伯爵的包厢。”
  “很奢华?”
  “基督山伯爵也在?”
  珍妮如坐针毡地转移话题,翻着票用“哗啦”声来掩饰尴尬:“好多是匿名寄的,没法还。”
  “不是匿名的也别寄回去,不然对方以为你是看不起他。”
  “那这人情要怎么还?”
  “无视掉。或是转送给别人。”神父收走了珍妮的票,“我来处理它。”说罢冲珍妮努了努嘴。
  珍妮一脸茫然。
  神父又咳嗽了声,她才恍然大悟:“阿贝拉,你在咖啡馆的年薪多少?”
  神父想绝望捂脸——这丫头在该敏感时神经大条,不该敏感时胡思乱想。
  “一百法郎。”
  珍妮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咖啡馆的老板虐待你?”
  “你知道郊区的女侍年薪多少吗?”
  “多少?”
  “六十法郎。”
  “……”
  这能活?
  珍妮看阿贝拉的眼神像看进化出光合作用的未知生物。
  老天啊!
  她在伏盖公寓的月租金就七十多,只供一餐的伙食费要三十法郎。伏盖公寓的底层房客一个月能花掉一个女侍的年薪。
  回忆她在伏盖公寓的种种抱怨,珍妮面红耳赤——她骂年收五十万法郎的达官贵人不食肉糜,可她在阿贝拉的眼里又何尝不是不食肉糜的那方。
  “怎么?你想雇我当女仆?”阿贝拉自己把珍妮的意图说出来了,“你也别可怜我,能在圣奥雷诺区的咖啡馆做女仆,我已经比女工们强太多了。”巴黎的女工累出肺痨,癌症也不过拿一百五十法郎。阿贝拉的年薪是低了点,但比与粉尘、绒絮为伍的女工可强太多了,而且还有小费和跑腿费。
  咖啡馆的老板虽嘴不着调,张口闭口就是“扣你薪水”,但很少会付诸现实,对阿贝拉的调戏也仅限于嘴巴上——后者的家人是真的会打上门,要老板给个说法。
  “英国的女仆年薪在五英镑到二十五英镑间,女管家的薪水更高。”换汇率是一百二十五法郎至六百二十五法郎。
  “英国佬是真的富了。”阿贝拉叹了口气,“巴黎的女仆一年就赚一百法郎,就这还要会做饭。”
  “我说的是伦敦的价格,其它的地方肯定不会这么夸张。”她至今记得纽约、伦敦的物价带给她的冲击力的,“女管家和女教师的年薪更高,前者有三十英镑,后者有五十英镑。”合着夏洛蒂。勃朗特和她笔下的简。爱有点生不逢时,要是来法国,收入比肩《漂亮朋友》里的杜洛瓦。考虑到通货膨胀,肯定比杜洛瓦更潇洒。
  ……
  好吧!
  原著里就一套正装(而且还是带污渍)的杜洛瓦也没啥潇洒的。
  阿贝拉再次叹道:“英国佬是真的富。”
  “有那么殖民地,能不富吗?”神父在一旁凉凉道。
  “说好像法国没有殖民地。”大哥不说二哥,英法不愧是百年仇敌,做恨夫妻。
  “你说的对,法国佬也不是好货。”
  法国佬的阿贝拉:“……”她转过头,“这位不是法国人。”
  “他姓帕斯托雷,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罗马神父。”
  “……”
  阿贝拉只恨自己没多读点书:“意大利有殖民地吗?”
  “它都没统一呢!哪来的精力对外扩张。”
  “……”
  在场的法国人、罗马人、英国人都成功地被侮辱了。
  咖啡馆的老板进来送咖啡:“包厢里坐着三尊雕像?”
  三人都没有理他。
  老板缩了缩了被冻的脖子,放下东西就赶紧溜了。
  “我想聘你做女管家,招个女仆和男仆打理家务。”
  阿贝拉的目光落到珍妮的右手上:“你先生可吝啬啊!”
  “我两是着急结婚,来不及置办这些。”珍妮把近日的经历说给阿贝拉听,后者除了羡慕珍妮,便是庆幸押宝珍妮的英明举动。
  “外祖父留下的庄园要花钱重修,不过我把庄园租给路易做中转的仓库和果酱的原材料地,修葺费从租金里扣。”珍妮算着近日收入,“除了连载的《爱在原始前》和改编成舞台剧的《阁楼魅影》,我还有一部作品准备发售。”运气好的话,她明年的收入能到四千法郎。“房子是路易的,杂七杂八的费用也是路易在交,所以女管家,女仆,男仆的薪水就由我来处。”省了房费和生活费,珍妮就没用钱的地方,但给三个人开工资还是有点不够。
  至少没法把阿贝拉和未知的女仆,男仆的待遇拉满。
  “我按英国女管家的中等收入,三十五英镑的年薪给你开工资,以后视情况涨薪。”
  阿贝拉摇了摇头:“我没做过女管家,你又包食宿,按最低的标准……不,你按贴身女仆的标准给我算。”
  第84章 第 84 章 他叫伽弗洛什,是个乞丐……
  “这么客气?”珍妮的愧疚愈演愈烈。
  “你在可怜我?”阿贝拉往珍妮的心口插了一刀, “你的可怜比让我做女仆更难堪。我不是乞丐,我能靠劳动吃饭。”
  珍妮的脸色忽白忽红。
  “里外不是人。”神父抢过谈判权,“按巴黎的市价算你一百五十法郎一年?”
  “可以。”跟神父谈话明显要轻松的多, “我只要一百法郎,但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讲。”
  “我想跟您学习历史、外语,以及如何写本小说。”阿贝拉把想了很久的念头一一道出,这需要巨大的勇气, “我是贫民窟的女儿,但我不想一辈子在酒馆端茶倒水,被人骚扰。”认识珍妮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更是她唯一的改命机会, “我想学习, 但我没有路子去上私立女校,而且那里教不了我想要的。”
  克里斯滕。邓斯特和茱莉亚。罗伯茨合作的《蒙娜丽莎的微笑》里就生动形象描述了二十世纪的女子大学是专供特权的高智商妻子培训营。二十世纪的大学如此,十九世纪的女校就更不用说了。
  阿贝拉很清楚自己无法靠婚姻逆天改命——她的样子算是漂亮, 但家庭实在是太贫苦了。如果她狠心抛弃礼义廉耻,走杜巴利的路,不说做国王的情妇,找个男爵或子爵是绰绰有余的余的。再不济,克利夫的康利沙龙也欢迎她随时入职。阿贝拉给妓女洗衣服时总会撞上留宿的客人, 喜新厌旧的客人不止一次地问她何时上场接客。康利夫人良心未泯, 一次次地糊弄过了,但阿贝拉却一直记着这些客人,无数次地想象自己真的去做交际花地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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