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京师大学是顶尖学府,更是林知韫的母校,是陶念心中最神圣的地方,也是她觉得最能“靠近”林知韫的地方。
这个承诺,是她能想到的最郑重的、对未来价值的保证。
“我……我保证会成为一个您值得骄傲的学生。”后半句声音低了下去,但那份斩钉截铁的决心透过眼神传递了出来。
“好啊,那……说定了?”林知韫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笑意。
陶念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却无比地坚定:“嗯,说定了。”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办公室,林知韫推门而入时,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的喉咙仍有些刺痛,上午的两节课的课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
然而,当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脚步却微微一顿。
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素净的牛皮纸被折得整整齐齐,边角都压得十分平整。
林知韫轻轻拿起袋子,慢慢地打开。
里面有几盒独立包装的咽喉含片,薄荷味的,是她平时常买的那种;一小包便携姜茶块,包装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写着“热水冲泡,趁热喝”;一小罐蜂蜜,玻璃瓶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麻绳,标签上工整地标注了日期;还有一包未开封的暖宝宝,普普通通,却莫名让人觉得贴心。
袋子底部躺着一张纸条。
林知韫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工整清秀,却又比平时用力几分,像是写字的人下笔时带着某种克制的情绪。
“林老师,你要快点好起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甚至连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可她认得,这是陶念的字。
林知韫手里捧着那个纸袋,忽然想起那个曾经执拗得让人头疼的女孩。
她想起军训时那个站在烈日下执拗地拒绝涂防晒的陶念,晒得通红的后颈上汗珠滚落,却依然没有请假。
想起那个因为当上课代表就熬夜啃政治课本的陶念,明明对这门课不感兴趣,却硬是把每个知识点都背得滚瓜烂熟。
想起那个明明胃疼想妈妈却只是安静在医院挂水的陶念,咬着嘴唇不吭一声。
想起那个为了一本没收的书敢和刘宏伟当面对峙的陶念,声音明明在发抖,单薄的背影却挺得笔直。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饮水机偶尔发出咕噜的水声。林知韫望泡了一杯姜茶,捧在手心里,暖暖的。
她忽然想起报到那天,那个因为迟到站在队列最后的女孩,仿佛身上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将所有人的善意都挡在外面。
而现在,这道墙似乎正在慢慢融化。
那个习惯独来独往的孩子,学会了用这样笨拙又真诚的方式表达关心。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是一包姜茶,一罐蜂蜜,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快点好起来”。
林知韫喝了一口蜂蜜姜茶,那顽固的刺痛感竟真的减轻了几分,仿佛被这份心意温柔抚平。
林知韫将纸条仔细折好,放进教案本的夹层里。这是她要珍藏的礼物,比任何昂贵的谢礼都更让她珍视。
因为这份心意来得如此纯粹,不掺杂任何功利与算计,她用她所能想到的最好方式,表达着最真挚的关心。
当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林知韫整理好办公桌,一如既往地假装不经意经过班级教室。
透过窗户,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正埋头写着什么,练习册上是她密密麻麻的字迹。
林知韫没有打扰,只是轻轻摸了摸口袋里的玻璃瓶,带着这份温暖走向夕阳笼罩的校园。
第20章 觉醒
课间的走廊人头攒动,嬉笑声与脚步声混杂成一片喧嚣。陶念正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政治作业本,低头清点着数量。
“陶念!”王磊从后门探进半个身子喊她,手里还捧着篮球,“门口有人找你。”
陶念抬起头,几缕碎发滑落,轻轻扫过她白皙的脸颊,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往外走去。
穿过拥挤的走廊,陶念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刘桐靠在对面班级的墙边,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面。
陶念抱着作业本的手紧了紧,缓步走过去,停在距离刘桐一米多的地方。
这距离,既不至于太近显得怪异,也足够表达出疏离。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多少情绪:“你找我吗?什么事?”
刘桐的视线飘忽了一下,最终落在陶念身后的某个点上。她抿了抿嘴唇,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与什么作斗争。
“……”刘桐吸了口气,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生硬,“下周……钟晓学姐就要去外地工作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短暂地飘向走廊尽头,“我们……打算给她办个欢送会。”
陶念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她大概猜到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刘桐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了一下,眼神里挣扎了片刻,那层惯有的敌意与此刻的复杂情绪交织,最终都化成了一种近乎无奈的妥协。
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陶念从未听过的、几乎是强迫自己说出口的语气,“……你也来吧。”
陶念抱着作业本的手臂微微沉了沉,她抬起眼,清亮的眸子直视着刘桐,直接点破了那层尴尬而矛盾的窗纸:“你希望我去?”
刘桐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穿的狼狈,眉头下意识拧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被拉长。
最终,她像是耗尽了力气对抗着什么,声音中带着一种近乎屈服的、陶念从未见过的低姿态:“……我不希望。”
这句承认带着苦涩的坦率,随即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仿佛要将那个名字和她的意愿一并推出胸腔:“但是……她希望。”
陶念眼睫微垂,视线落在怀中的作业本上。她心里没有太多波澜,或许有淡淡的嘲讽,或许也有对这个“她”字的轻微触动。她知道刘桐的不情愿有多么真实,也知道那句“她希望”的分量。
陶念轻轻点了点头,动作简洁。不需要更多的犹豫。
“行。”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没有怨怼,也没有亲近,“知道了。你回头把时间地点发我。”
没有再看刘桐脸上的复杂表情,陶念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过身,抱着那叠沉甸甸的作业本,步履平稳地进入教室,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过。
她走到讲台边,将作业本轻轻放下,随即转向还在座位上磨蹭的同学,语气寻常地提醒道:“交政治了,快一点,老师等着呢。”
回到座位上,陶念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钟晓。
这个名字像是一书被尘封已久的书,轻轻一翻,便抖落出许多零碎的记忆。
初中刚入学时,陶念对辩论产生了兴趣,便报名参加了辩论社。
那时的钟晓已经是社长,高挑的身影站在讲台上,声音清亮,逻辑分明,带着一种挥斥方遒的肆意和自信。
陶念坐在台下,仰头看着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向往。
后来,在一次校际辩论赛上,陶念作为三辩,面对钟晓的队伍,竟出乎意料地赢了。
她记得自己站在台上,声音有些颤抖,却仍一字一句地反驳钟晓的观点。而钟晓坐在对面,起初是惊讶,随后是欣赏,最后甚至微微笑了起来。
那场比赛之后,钟晓开始频繁地在聊天软件上找她。有时是分享一篇有趣的辩题,有时是讨论某个逻辑漏洞,有时甚至只是闲聊几句。
陶念偶尔也会兴致勃勃地回应,但她始终觉得,钟晓对她似乎比对其他社员更亲近一些。
直到初三毕业前夕,钟晓没有参加中考,而是选择去职业高中读护理专业。
离校那天,她突然把陶念叫到了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
钟晓说:“陶念,我……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你懂的吧?”
陶念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钟晓会对她抱有这种感情。
她一直以为,她们只是朋友,只是辩论社里关系不错的学姐和学妹。
“对不起……”她几乎是本能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我……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钟晓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明白了。”
那天之后,钟晓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陶念的生活中。
陶念曾经无数次点开对话框,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始终没能打出一个字。
她不知道该解释什么,解释自己并非讨厌她?解释自己只是无法回应那份感情?这些话语在脑海中盘旋,却没有办法说出口。
渐渐地,连这份想要解释的冲动也被时间冲淡,化作心底一粒细小的沙,偶尔硌得生疼,却也习惯了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