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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等我们回晋州,去看看医生好不好?”陶念依旧拉着她的手,“我陪你。”
  用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手,柔软一片;心,也跟着柔软一片。
  自从重逢以来,陶念总觉得像在雾里看花,每次以为终于接近了真相,却在伸手触碰时,发现那不过是另一个谜题的开端。
  直到看到监控的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真相。
  那一刻,欣喜如流星般划过心头,却转瞬被汹涌的心疼淹没。那心疼如此沉重,远远压过了短暂的喜悦。
  她再也无法等待林知韫所说的“回来再谈”了。
  思念与担忧如藤蔓缠绕心脏,她必须立即见到她,必须此刻就确认她的安好。
  一路上怀着期待与忐忑,还有隐隐的不安。
  来到栖山后,她揭开了层层迷雾,同时也带来细密而持久的心疼。
  但是昨天站在山风凛冽的树下时,陶念清楚地知道,她来对了。
  如果不是执意踏上这片土地,亲眼看见斑驳的黑板、触摸到孩子们粗糙的作业本、感受到山风的温度,她可能永远无法真正理解那些沉默背后的重量。岁月或许还会继续在猜测与误解中流逝。
  此刻,她放下了所有执念。
  不再需要追问,不再寻求解释。
  只要能够站在这个人身边,感受她的呼吸,分享她的晨昏,便已足够。
  答案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陪伴在经历了太多风雨的她身旁,成为她可以依靠的港湾。
  简单吃了点早饭,外面阳光明媚,林知韫和陶念踏上了前往村两委的路途。
  她们与村两委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交流,详细询问了村民们的日常生活、工作情况以及存在的困难。在交谈中,她们特别关注了那些困难家庭的子女教育情况,村两委的工作人员非常配合,提供了几户困难家庭的详细地址。
  下午时分,林知韫和陶念带着满腔的热情和关怀,开始了他们的家访之旅。他们一家一家地走访了这七八户家庭,了解每个家庭孩子们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环境。
  与七年前相比,许多家庭的生活状况已经有了显著的改善。家长们对子女的教育越来越重视,孩子们有了更好的学习环境和更多的学习机会。
  看到这些变化,林知韫感到非常欣慰,她深知教育对于改变一个家庭、一个孩子命运的重要性,而从她筹备“微光”基金会开始,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七年。
  最后一户家庭,正是之前意外砸伤了林知韫的刘大有家。
  他的家位于一个偏远的角落,需要步行穿过一条蜿蜒的小路,一直走到一座山的脚下。
  在这条路上,他们要经过一大片辽阔的玉米地,那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几百亩的玉米随风摇曳,仿佛在向他们致意。他们还要跨越几条清澈见底、蜿蜒流淌的小河,河水潺潺,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故事。
  当村支委、李校长、陶念和林知韫一行人踏入刘大有家的那一刻,刘大有立刻认出了林知韫。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愧疚,他立刻跪了下来,“林老师,对不起……”他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悔意。
  “使不得!”林知韫扶住刘大有下跪的身躯。
  众人坐了下来,刘大嫂端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热水,给大家泡茶,她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敬意,“感谢领导们,感谢林老师,我们家妞妞去年毕业了,现在在县医院里当护士,要不是林老师当年的劝我们,还资助我们,我们妞妞也不会找到这么稳定的工作……”说罢,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林知韫的感激之情。
  “林老师真的不容易,这么多年还在坚持做这件事,”村支委感慨地说,“要不是林老师撤了诉,你有了案底,你们妞妞政审都不好过!”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林知韫的敬佩和赞赏。
  “是是是……”刘大有惭愧地低下了头,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为自己的过去忏悔。
  刘大有一家热情地邀请了他们留在家中享用晚餐,他们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有自家种的蔬菜,还有从市场上买回来的新鲜鱼肉。
  饭后,外面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他们望向窗外,只见雨势越来越大,已经形成了倾盆之势。
  李校长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可能会让回家的路变得艰难。他们原本计划开车回去,但现在看来,必须步行一段路才能到达停车的地方。
  刘大有执意要送的手电筒突然亮起,光束扫过院角的背篓,露出半截褪色的红领巾——正是他女儿当年不肯上学时,林知韫冒雨送来的那一条。
  他们撑起雨伞,告别了刘大有,走进了雨中。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他们沿着小路,向着山上的方向前进。雨点打在雨伞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脚下的泥土也因为雨水变得泥泞不堪。
  当他们走到那片玉米地的时候,雨已经下得非常猛烈了。
  玉米地里的玉米杆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叶子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他们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泥泞中前行,以免滑倒。
  雨水顺着雨伞边缘流下,形成了一道道小溪流。
  路过那条小溪的时候,已不是白天那般景色。小河中水流湍急,上面那个用竹子扎成的桥,由于雨水的冲刷,桥面已经变得非常滑。
  林知韫走在前面,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拉住了陶念的手臂,陶念的步伐已经非常小心了,但是一阵风吹来,她还是没有站稳,一个踉跄,摇摇晃晃地差点从桥上掉下去。
  她把伞扔到了一边,一把拉住了陶念。可是陶念站立不稳,还是崴了一下脚,脚腕顿时如同钻心般疼痛起来。
  “坐稳。”林知韫将人安置在溪边青石上,垂眸查看她已经发肿的脚踝。
  陶念刚尝试站立就倒抽冷气,等回过神来,她已被笼在对方带着体温的外套里。
  “别动。”林知韫屈膝半跪,裤脚沾上泥浆也浑然不觉。她拉着陶念的双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双手托着她的大腿,缓缓地站了起来。
  陶念为保持平衡不得不环住她脖颈,林知韫后颈忽然贴上温热的柔软,心跳漏了一拍。
  她感觉到林知韫那道曾粉碎性骨折的右腿分明在细微颤抖,却在努力迈出稳健的步子。
  “放我下来!”陶念挣扎着去掰扣在腿弯的手,却被对方的掌心紧紧扣住。
  “这里不好走,等到上面我再放你下来,好不好?”林知韫侧着头说,“没几步,你也不重,放心,我的腿吃得消。别让大家都等着咱们。”
  脚踝处的疼痛随颠簸愈演愈烈,陶念索性把脸埋进对方的肩窝,“林老师当年背学生逃山洪也这么唠叨?”
  “比这凶险多了。”林知韫掂了掂背上的人,“有个逞强的丫头抱着课本不肯走。”她避开横亘的树根,“后来我把她打晕扛出来,结果挨了李校长一周的骂。”
  那条通往家门的台阶,是由山下几户人家共同出力,亲手搬运石头,一块一块地垒砌而成的。
  这些石头并没有经过精心挑选,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缺乏统一的规整性。它们被堆叠起来,形成了一个既高又陡的阶梯,每一步迈上去,都显得有些吃力。
  此刻暴雨正冲刷着这条古道。林知韫弓着背,能清晰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战栗。陶念的呼吸断断续续,像羽毛一样,痒痒地扫过她的颈侧。
  “再坚持一阵,就快到了。”话尾被喘息截断,林知韫收紧勒住陶念膝弯的手臂。
  陶念把脸埋进潮湿的衣料,隔着薄衫传来擂鼓似的心跳。
  十六岁那年,她晕倒在走廊,睁开眼时只看见林知韫紧绷的下颌线。那时,林知韫也是这样二话不说背起她,将她送到了医院。
  “小哭包再抹眼泪,我的衬衫都能拧出盐了。”那人总是用嫌弃的语气说着纵容的话,削薄的肩胛骨却小心地放平,让她安稳地依靠。
  “年轻人新陈代谢快……”背上传来闷闷的辩解,陶念的指尖无意识揪紧衣料,此刻肌肤间渗出的温热,正透过潮湿的布料,一寸寸熨帖着她。
  她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瘦弱高挑而温暖的背脊,那淡淡的薄荷香气,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记忆里。与现在这个滂沱大雨里的林知韫,重合了起来,陶念的眼眶有些湿润。
  谢谢你,林知韫,从前是,现在是,一直是。
  陶念想起一首歌,叫做《天梯》:
  几多对持续爱到几多岁
  当生命仍能为你豁出去
  千夫所指里谁理登不登对
  仍挽手历尽在世间兴衰
  ……
  她想起之前在网上看过,那张褪色的老照片里,二十岁的刘国江背着竹篓站在峭壁前,身旁依偎着穿蓝布衫、大他10岁的寡妇的徐朝清。
  后来,他们在一个清冷月夜逃进海拔一千五百多公尺无人涉足的深山老林。刘国江为了保证徐朝清出门的行路安全,他用双手在峭壁上开凿出6000级石梯,徒手营造两个人的“爱情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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