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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我喜欢偷偷在操场上、在办公室里寻找她的身影,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心里就满满的。我喜欢听她说话,嗓音有点低哑,却特别好听。我甚至喜欢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的香气,后来,我连洗衣液都悄悄换成了和她一样的味道……”
  “我喜欢她喜我的样子,但更喜欢她本来的样子。喜欢她那份藏在骨子里的骄傲,也喜欢她偶尔流露出的脆弱;喜欢她从容的样子,也喜欢她有时候别扭又固执的小脾气。”
  “她的一切,好的、不好的,我都喜欢。”
  说到这里,她强装的坚强终于彻底崩塌,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句:“可是妈妈……我把她弄丢了……是我亲手推开她的……”
  她再也说不下去,深深地低下头,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张她看了无数次的、带着温柔笑意的脸。
  “为什么呢?”李瑞荣望着女儿泪流满面的样子,声音里满是困惑与心疼,“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要分开呢?”
  “因为我舍不得看她受委屈……”陶念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声音哽咽,“我见不得她过得不好,更见不得她因为我过得不好……她因为我,把好好的前程都毁了。妈,你知道吗?她来锦城这么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和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争最基层的岗位。我看着心里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可她要是回到晋州,用不了一两年,就能当上教育局的副局长。那才是她该走的路,该有的样子。我不能……不能这么自私地把她绑在身边。我应该放她回去的,对不对?”
  “妈以前总觉得,两个女人在一起,不像话,也没有个法律保障,将来要是受了委屈,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李瑞荣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但这段时间住院,看你总是偷偷抹眼泪,再看看你小姨……自从她想开后,日子反倒过得比以前更舒心了。”
  她伸手,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我这病了一场,倒是想通了很多事。也许就算你找个男人结婚,也不见得能找到一个比林老师更疼你、更懂你的人了。我们做父母的,虽然心里总会有些别扭,但说到底,最盼着的还是你能健康快乐……”
  她的手指温柔地抚过陶念的脸颊,眼中满是慈爱。
  “你爸爸那边,别担心,给我些时间,我会慢慢开导他。”说着,她从床头柜中取出一个盒子,小心地抽出一张银行卡,塞进陶念手里。
  “这些年,妈一直省吃俭用,给你和陶源各攒了一笔钱。”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很多事都亏待了你们兄妹俩……这些天躺在病床上,我想了很多。”
  她轻抚着银行卡,继续说:“原本打算每人攒够十五万,给你们置办嫁妆和彩礼。现在这里一共有十二万,虽然还差一些,你先拿着。”
  “妈,这钱我不能要!”陶念急忙推拒,“你现在的治疗还需要很多钱,后续的化疗……”
  “听话,”李瑞荣坚持将卡按在女儿掌心,“妈这里还有治病的钱。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她顿了顿,目光慈爱,“这笔钱虽然不多,不知道够不够还清你欠林老师的情分?但妈希望你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对方面前,不再背着愧疚的心理包袱。”
  陶念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收下吧,这本就是该给你的。”李瑞荣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既然是你亲手推开了幸福,现在就要靠自己的努力,把那个对的人重新找回来。”
  几次化疗下来,母亲的病情总算有了一丝暂时的好转,陶念独自走到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夜风拂过,她抱紧双臂,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将她紧紧包裹。
  她还是会不可抑制地想起林知韫,想起那个人曾带给她的安稳与庇护,像最坚固的港湾。
  可如今,风雨漫天,她却只能撑着那把早已破旧不堪的伞,在泥泞中独自踉跄前行,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八月仲夏,暑气未消,学校的开学通知却已如期而至。现实不容许她长久地陪着母亲,好在陶平威和陶源还在,让她稍微放心了些。
  转身走出岚岛的小巷子,她甚至不敢回头,怕看见母亲强撑的笑脸,更怕让母亲看见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
  一天晚上,陶念刚整理完开学材料,就接到了物业的挪车电话。她怔了几秒才想起,林知韫搬走时,把那她辆车留在了小区,车钥匙也留给了她一把。
  她趿着拖鞋下楼。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她熟练地挪完车,却迟迟没有熄火。车内还萦绕着极淡的檀香,那是林知韫惯用的车载香氛,味道已经变得很淡了。
  鬼使神差地,她俯身打开了副驾驶前的储物格。
  里面整齐地放着车辆手册和几包未拆封的纸巾。
  最底层,是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边角微卷。
  那是八年前的毕业合影,一群青涩的面孔里,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第一排中间的那个身影,林知韫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发松松挽起,露出清瘦的锁骨。
  年轻,清丽,美好得让人心尖发颤。
  不经意翻到照片背面,她看到林知韫秀丽的字迹:
  潮汐失其信,月行失其序。
  此去江河万里,再无共潮期。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灯下,林知韫独自坐着,笔尖划过相纸,是怎样写下的这两行字。
  那时的她,定然是敛起了所有波澜,逼自己承认了“命运至此,各自西东”的终局。
  何等理智,又何等绝望。
  命运却偏生最爱弄人。谁又能料到,山穷水尽之后,竟还有柳暗花明。
  她们在人生的岔路上绕了偌大一个圈子,被辜负的心意、不得已的分离、难以言说的苦衷层层交叠,最终却走向了谁也没能预想的结局。
  ***
  在她提出分手的第三天傍晚,林知韫出现在了文学院的楼下。
  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将暮色染成一片灰蒙。
  她穿着一件略显单薄的黑色衬衫,握着一把墨绿色的长柄伞,静静立在雨幕中。不知已等候多久,裤脚已被溅起的雨水浸深了颜色。
  陶念走出大楼时,一眼就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开口。
  “我有几句话,”林知韫先开了口,“说完就走。”她望向陶念的眼神里带着克制的小心。
  陶念沉默地转身,领着她走进了自己的教职工宿舍。
  狭小的房间里,她为林知韫倒了杯热水。
  她在床沿坐下,刻意避开对方的视线。
  她不敢看。
  看不得林知韫这般克制隐忍的模样,看不得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的波澜。
  每多看一眼,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就会裂开一道缝隙。
  “陶念,你弄错了两件事。”林知韫缓缓地打破沉默。
  “第一,微光基金资助的从来不是我林知韫在资助陶念,而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投资另一个理想主义者。我从未想过要你回报什么,你的成长和蜕变,本身就是最好的回报。”
  “第二,我离开晋州,辞去职务,不是为你牺牲,而是为我自己。那个副局长的位置,意味着无穷无尽的会议、妥协和消磨,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去锦城,做一些更贴近学生、更实实在在的工作,呼吸更自由的空气,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未来。”
  “说完了吗?”陶念别开脸,冷冷地说,“说完了就请回吧。”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歇了,只剩下屋檐断续的滴水声,敲打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上。
  “你的钱,”陶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我不是为了……”林知韫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深深吸了口气,“我不是在施舍你。”
  “那是什么?是可怜?还是你林老师一贯的慷慨?”陶念猛地转头,通红的眼睛直视着她,“你明明知道,我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感受,却还是选择隐瞒!你让我欠你的越来越多,多到我根本还不起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还!”林知韫的声音终于泄露出一丝压抑已久的情绪,她放柔了声线,每个字都说得格外小心,“也不是可怜。而是……心疼。我只是,单纯地心疼你。”
  陶念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你当初为我来晋州,为我做过的那么多事,难道我也要一件件还清吗?”林知韫的声音带着哽咽。
  “这不一样!”陶念猛地摇头,泪水滑落。
  “哪里不一样?”林知韫直视着她。
  陶念别过脸去,不再回答。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压抑的抽泣声在房间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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