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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因畏惧便选择沉默与退让。那只会让施害者愈发肆无忌惮。
  黎予正为她而战,她不能先一步动摇。
  耿星语深深吸气,努力压下胸腔中未散的颤意。她向前迈出小半步,与黎予并肩而立。
  尽管面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已沉淀下来,如被雨水洗过的湖面,清亮而坚定。她没有看江逾白,只望向黎予,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无声的应允——
  她接受这场安排,愿意去面对,也选择站在黎予身边,共同迎接这场为她正名的仪式。
  “当众……道歉?”江逾白嗓音干涩,满是抗拒。
  “你必须道歉。”黎予语意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江逾白在众人鄙夷的注视下节节败退,所有气势荡然无存。
  他想起此前被黎予举报而遭开除的张老师,再触到周遭一道道谴责的目光,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嘴唇轻颤,额角渗出细密冷汗。
  “对……对不起……”他声音嘶哑,如从齿缝间挤出,“我会……在全班面前道歉。”
  黎予冷眼看他:“记住你的承诺。这不是请求,是要求。”
  她转身扶住仍在微微发颤的耿星语,声线瞬间柔和:“我们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黎予小心翼翼牵着耿星语缓步离开。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通路,投向江逾白的眼神写满鄙夷与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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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予牵着耿星语,穿过未完全散去的人群,拐进教学楼侧面一条更安静的小路。直到彻底远离所有视线,在一棵不知名的老树荫下,耿星语轻轻拉住黎予的衣袖,停下脚步。
  她的呼吸仍有些不稳,眼神却清明了些许。她没有看黎予,而是低头从校服外套那个深兜里,珍重地取出一个扁平的、崭新的银色铁盒。
  “这个……”她声音依旧轻柔,带着哭过后的微哑,指尖发颤地打开盒盖,“本来想……昨天就给你的。”
  盒内衬着黑色绒垫,静静躺着两条手链。银色细链,坠着两朵山茶花,花瓣以洁白贝母镶嵌,在枝叶间漏下的阳光下,流转着温润莹泽的光彩。
  花苞雕琢得极为精致,仿佛下一秒就要绽放。
  耿星语取出其中一条,指尖的微颤传染至链身,细链窸窣轻响。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眼,望向一直沉默注视她的黎予。
  “手。”她轻声说。
  黎予未语,只默默伸出左手。腕骨纤细,手掌骨节分明。耿星语低下头,极为认真、甚至略带笨拙地将手链绕过她腕间。
  银链微凉触及皮肤的刹那,两人皆是一颤。搭扣“咔”地轻响,白色山茶花垂落于黎予腕内,随脉搏轻轻摇曳。
  随后,耿星语才将另一条递向黎予,眼中含着几分怯怯的期待,又如完成重要仪式般释然。
  黎予接过,依样执起她的左手,为她戴上。两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在两位少女腕间静静闪烁微光。
  做完这一切,耿星语才真正抬起头。眼眶仍红,其中水光潋滟,清晰映出黎予的身影。
  “黎予,”她终于开口,嗓音哽咽却清晰,“谢谢你……今天来帮我。”
  她顿了顿,似在积蓄勇气,才继续道出,字字如从心底最深处掏挖而出:
  “还有……谢谢你,一直都在。”
  黎予凝望腕间那朵纯净坚韧的山茶花,再看向眼前这明明脆弱得即将破碎、却仍努力表达心意的女孩。
  她没有说“不客气”,也未说“这是我该做的”。她只是伸出那只戴着新链的手,轻轻握住耿星语同样系着链子的手,指尖温暖而坚定。
  阳光在洁白贝母山茶花上轻盈跳跃,如为她们无言的誓言镀上柔和金边。
  有些感谢无需多言,有些陪伴,早已刻进彼此生命,如同腕间这抹永不褪色的微光。
  当日下午,晚自习前,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江逾白自发走上讲台。
  他低着头,嗓音沉重而清晰:
  “对不起,我恶意散布耿星语同学的隐私,发表了极其错误、伤人的言论,甚至险些动手。我的行为卑劣、幼稚,更不配得到原谅。我向耿星语同学郑重道歉,也向大家道歉。我会承担一切后果。”
  教室鸦雀无声。曾窃窃私语的人此刻皆默然。他们不仅目睹江逾白的狼狈,更感受到黎予那番理性而有力的话语所带来的威慑——
  那是一种基于道理与实力的强大,令人无从反驳,更不敢轻易挑衅。
  风波看似平息,可耿星语明白,心底那片冰冷的深海并未完全退潮。
  只是这一次,她的腕间多了一缕来自黎予的、温暖的力道,将她稳稳锚定在岸边,未容她沉沦。反抗于她而言,并非激昂的宣言,而是即便浑身颤栗,也终于能立于原地,不曾逃离。
  流言蜚语并未因一场当众道歉而彻底止息。它们像初冬清晨的薄雾,依旧在校园的角落缭绕、弥漫,甚至悄然转换了目标,从耿星语一人,蔓延至了黎予身上。
  “听说高三那个黎予,为了护着高一那个女生,差点跟人动手……”
  “她们俩……关系是不是太好了点?感觉不太正常。”
  “黎予成绩那么好,怎么会……”
  窃窃私语仍像风一样,不知从何处起,掠过走廊,钻进食堂,飘进操场。
  然而,与之前那种盲目跟风、人云亦云的喧嚣相比,那日亲耳听过黎予条理清晰、不卑不亢的驳斥,或是从同学口中辗转听到那些掷地有声话语的人,心中似乎都悄然生出了一杆新的秤。
  有人依旧带着固有的偏见,却也有人在议论时会迟疑一下,说一句:
  “不过……黎予学姐说的话,好像挺有道理的。”
  “江逾白那样做,确实太过分了。”
  “喜欢谁……说到底也是别人的私事吧?”
  这些零星的声音,微弱得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激不起巨大的涟漪,却清晰地标志着某种改变——
  一些人开始尝试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而非仅仅被情绪和偏见裹挟。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力量微薄的蝼蚁。
  这个认知不知从何时起,在她心底悄然生长——
  或许是从那天她站在众人面前条理清晰地驳斥江逾白开始,或许是从她看见有人因她的话语而陷入沉思开始。
  年轻赋予她热血,也赋予她近乎天真的抱负。她开始相信,凭借一腔赤诚与坚持,或许真的能够撼动那些根深蒂固的狭隘。
  世人固守的偏见像一座冰山,而她,愿意做那个执拗的凿冰人。
  当她看到原本带着异样目光打量耿星语的人,眼中少了一丝轻蔑,多了一分犹疑的审视。
  当她感受到原本一边倒的舆论场域里,开始出现了不同的、微弱却自主的声音……
  一股灼热的力量便在她胸腔里鼓荡。
  这远远不够,她知道。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黎予偶尔还是会听到那些不肯停息的风言风语。但她不再只是沉默地敛下眼睫。她会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腕间那朵温润的贝母山茶——那是她们彼此守护的凭证,也是她力量的源泉之一。
  她的目光会迎向那些窃窃私语的方向,沉静却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我听到了,但我不认同,也不会退缩。
  哪怕只能让一两个人,因她那日的言行而愿意停下脚步,用自己的心去思辨,而非盲目跟随大众的喧哗——
  那么,她就有信心,去影响第三个、第四个……直到这片土地上,能容纳下更多元、更自由的声音。
  这并非黑暗中一线微不足道的微光,而是她亲手点燃的、意在燎原的星火。
  这冰冷浪潮里生出的,也并非仅仅是一点慰藉的暖意,而是她决心要掀起的、足以融化坚冰的春潮。
  第32章 理想
  黎予越来越喜欢那个书院了。
  以前去只是图个清净。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书院装了很多东西。
  午后的阳光透过古老的雕花木窗,在布满细尘的空气里投下道道光柱,安静地洒在两人并排而坐的石桌上。
  四周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的沙沙声,氤氲石头和木头的沉静气息。
  黎予正对着一道物理题蹙眉,鼻尖萦绕上一缕清浅熟悉的香气,她忽然想起什么,停下笔,侧头看向身旁正认真整理笔记的耿星语,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轻声问道:
  “你好像,特别喜欢山茶花?”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之前就总能在你身上闻到很淡的山茶花香。”
  耿星语从笔记中抬起头,眼尾微弯,带着点被打趣的娇嗔:
  “你是狗鼻子吗?这么淡都能闻到。”
  她放下笔,指尖轻轻拂过腕间的手链,眼神柔和下来,“嗯,是挺喜欢的。觉得它纯洁,感觉…有一种很理想的感觉。”
  她忽然将话题转向黎予,带着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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