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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爱坐坐,不爱坐下车自己走回去。”
  “我坐我坐!”黎予赶紧把脸贴在她不算厚实却让人安心的背上,汲取着一点温暖。
  电动车平稳地行驶在渐暗的街道上,路灯陆续亮起。
  “你们这次放多久?”黎樰迎着风问。
  “不知道呢,老师没说,就看疫情什么时候控制住吧。”黎予回答,声音有些闷。
  “那学习怎么办?要上网课吧?”
  “嗯,应该要。”
  “我那台旧笔记本你拿去用吧,放在家里我也用不上,配置虽然一般,但上个网课应该没问题。屏幕大些,你看着也方便。”
  黎樰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黎予心里一热,抓紧姐姐的手又紧了紧,声音里带着雀跃:“好!”
  电动车在老旧的小区楼下停稳。黎予把那个沉重的纸箱搬上楼,一进家门,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抱着斜挎包飞快地钻进了暂时和姐姐共享的房间。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枕头下掏出手机,手指快速滑动,点开了那个置顶的对话框。身体还带着室外的寒意,心却因为期待而微微发热。她靠在墙角,低着头,指尖在屏幕上敲打:
  『我到家了。你到了吗?』
  发送。
  想了想,又追了一句: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她盯着屏幕,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回复,完全没注意到姐姐黎樰不知何时倚在了门框上,正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黎樰看着妹妹那副全神贯注、连呼吸都放轻了的样子,以及那微微抿起却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这神态,完全藏不住事。
  黎予感觉到目光,猛地抬起头,正对上姐姐带着笑意的、了然的眼神。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忙脚乱地想按熄屏幕,脸上“唰”地就红了。
  “咳……”黎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把手机往身后藏了藏,欲盖弥彰地问:“姐,你……你站那儿干嘛?”
  黎樰没直接回答,反而慢悠悠地走进来,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调侃:
  “没什么,就是看看是哪个小没良心的,一回家就抱着手机,连去接你亲姐都忘了。”
  黎予的脸更红了,耳根都在发烫,嘴硬道:“我……我就是在回同学消息,问作业的事……”
  “哦——问作业啊——”黎樰故意拖长了语调,走到书桌旁,拿起那台准备给妹妹用的旧笔记本,状似随意地说,“那正好,我这电脑好像有点卡,你待会儿‘问作业’的时候,顺便帮我看看?”
  这话里的调侃意味再明显不过。黎予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跺了跺脚,声音带着羞恼:“姐!”
  黎樰见好就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不逗你了。电脑给你放这儿了,‘问作业’的时候……注意分寸,别聊太晚。”
  她特意在“问作业”三个字上加了重音,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到门口时转头又说了一句:“我趁着小区还没封锁出去买点东西,我回来的时候最好发现你已经睡了,不然的话……”还象征性地捏了捏拳头,以示恐吓。
  黎予长长舒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后背却因为刚才的紧张冒了一层薄汗。她收起姐姐拿来的电脑,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耿星语的回复:
  『我也刚到一会儿,刚收拾完。』
  后面跟了一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看着那个可爱的表情,回想着姐姐刚才了然又包容的眼神,黎予靠在墙角,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那种被看穿的羞窘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被默默支持和守护着的安心感。
  隔离封锁的日子异常没劲,像一杯被反复冲泡的茶,淡得尝不出任何滋味。
  生活被简化成单调的循环:对着屏幕上课、刷题、吃饭、下楼做核酸。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灰蒙蒙中,黎予世界里唯一鲜亮的色彩,就是手机另一端,与耿星语的连线。
  她发现,在屏幕的另一端,自己似乎总能比真正见面时更勇敢,更肆无忌惮地表达想念。
  她特别喜欢给耿星语发信息,仿佛这样就能将对方牢牢拴在自己的身边,填补因隔离而产生的巨大空洞。
  从清晨的“我醒了”,到刷牙时的“薄荷味的牙膏好辣”,再到网课间隙的“今天复习了什么内容”,甚至是“午饭吃了些什么”……事无巨细,恨不能将自己的每分每秒都直播给她。
  这种密集的分享,与其说是爱意,不如说是一种潜藏不安的确认——确认自己仍在被关注,被需要。
  起初,耿星语似乎也乐在其中,带着初识恋情的新鲜感,会一条一条认真地回复:
  『早呀,我再睡五分钟。』
  『我的牙膏也是薄荷味的。』
  『我们今天还没开始上课。』
  『我今天没什么胃口,还没吃饭。』
  这种有来有回的即时互动,是黎予枯燥隔离生活中最甜美的慰藉,让她暂时忘却了外界的混乱和家庭的压抑。
  然而,过了两天,黎予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变化。耿星语的回复开始变得迟缓,而且不再是每条必回。
  她会跳过那类琐碎分享,只选择性回复一些关于课程或者明确问句的信息。
  这种变化像一根细微的刺,扎进了黎予极度敏感的心。
  她看着自己发出的好几条消息孤零零地挂在对话框里,后面空空如也,一种熟悉的、即将被抛弃的恐惧感慢慢堆积起来——就像小时候看着妈妈只对着姐姐笑,就像一次次被告知“你要懂事”。
  她不理解。
  明明之前都回复的,为什么现在不回了?
  是自己话太多,让她烦了吗?
  还是……她终于也像别人一样,开始厌倦自己了?
  一种混合着童年阴影的委屈和青春期的赌气开始在她心里发酵。她决定“反击”——用一种幼稚但自认为直接的方式,去索要那份她赖以生存的关注。
  于是,在又一次发出三条消息只得到一条关于课程的简短回复后,黎予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然后用力地在对话框里敲下带着指控和恐慌的质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还是说你不喜欢我了吗?』
  发送。像投出一颗试探的石子,却期望能激起巨浪。
  过了几分钟,耿星语回复了,是一个简单的问号:『?』
  这个冰冷的问号在黎予看来,是彻底的敷衍和不耐烦,坐实了她的所有恐惧。
  她的脾气和不安彻底上来了,之前积压的所有委屈瞬间爆发。她抿紧嘴唇,手指带着决绝的意味飞快移动:
  『没什么。你忙你的吧,我不打扰你了。』
  典型的赌气式发言,带着“快来哄我”的潜台词,也带着自毁的倾向。
  她发完就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整个人扑进被子里,心里又气又酸,还带着坠入冰窖般的害怕——害怕对方真的就顺势不再理她。
  第38章 忧
  疫情封锁的第一天,清晨六点四十七分,耿星语在熟悉的窒息感中醒来。
  胸口像是压着一块无形的巨石,让她每次呼吸都需要刻意用力。晨重夕轻,她早已习惯。
  但今天有些不同——枕边的手机屏幕正微微发亮,显示着三条未读消息。她伸手拿过手机,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发来的:
  『早安,我们今天就要开始上课了,还有线上早读,呜呜』
  发送者:黎。
  耿星语的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她点开对话框,看到更早的两条消息:
  凌晨一点十三分:『突然醒了,想到明天见不到你』
  凌晨五点二十一分:『做了个噩梦,解封了我就立马去找你好不好』
  她将手机贴在胸口,感受着屏幕传来的微弱温度,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份遥远的温暖传递到心里。
  黎予总是这样,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最真挚的关心。这份关心像一剂强效药,暂时缓解了她清晨惯有的绝望感。
  在床上躺了二十分钟,她才终于积蓄够力气起身。洗漱时,她盯着镜子里苍白的脸,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色。
  她尝试挤出一个微笑,但镜中的笑容僵硬而勉强。算了,她放弃了这个努力。
  上午八点,强大的生物钟让她再无睡意。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客厅地板上铺开一片朦胧的光斑。
  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仿佛明天就会收到解封的讯息。耿星语蜷缩在沙发角落,膝盖上摊开着一本《追风筝的人》,书页却久久没有翻动。
  她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每一行文字都在眼前跳跃,却无法组成有意义的句子。她叹了口气,索性合上书,望着窗外出神。
  九点刚过,她按时服完药。母亲柏岚端着刚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果盘里各种水果鲜艳的色彩在白色瓷盘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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