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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第25节

  姜姮不知男人何时尽了兴放开她的, 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去、睡了多久,总之醒来时,夜色已深, 房内漆黑一片。
  被男人抽干的气力稍稍恢复了些, 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姜姮朝食案望过去,才发现,顾峪竟还未离开,他就那样端端正正坐在桌案旁,整个人陷于茫茫晦暗中,看不清面庞,也几乎听不到呼吸,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等待猎物的野兽。
  姜姮收回目光,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只做自己从未醒来。
  可惜这般安静的夜色里,她的饥肠辘辘便格外响亮, 无所遁形。
  “过来吃饭。”
  男人的声音递过来,一贯冷冽的没有什么温度。
  姜姮也不再装睡, 整理妥当身上寝衣,坐去食案旁吃饭。
  好在正值仲夏, 饭菜虽然凉了,倒也能吃, 且这晚饭应是燕回亲自为她备的,除了寻常的汤菜, 竟还有一沓薄如纸的煎饼。
  这煎饼是青州特产,也是姜姮最喜欢的饼食,平素不饿时还能吃上好几张,这会儿饿得肚子打鼓, 自然吃得更多。
  她与男人相对而坐,窗外洒进的月光恰好打在她身上,纤薄安静,皎白似玉。
  她吃得不慌不忙,但顾峪还是看出,那沓纸一样的东西最合她的胃口,没多大会儿,两指厚的那么一沓竟叫她吃完了,且瞧着人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饭毕,女郎小声地漱口,净手,而后又安安静静去了榻上歇下,没有与他说一句话,好似房内没有他这个人。
  顾峪微微皱眉,也不欲再留,刚刚起身走到门口,听到北向的窗户兹啦啦响了几声,是狸花猫挠着窗户想要进来。
  顾峪目光一沉,抬步朝窗子走去,未及近前,被姜姮拦下了去路。
  “我不会放它进来,你也不要伤它。”她轻声说。
  顾峪攥了攥拳头,沉沉望着女郎。
  他终于知道她为何如此袒护这只狸花猫,也终于明白为何燕回能很快驯服那只狸花猫。
  燕回,燕久,燕小十。
  听来真似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再让我瞧见你抱这只猫,它别想活。”顾峪撂下话,大步走了。
  姜姮闩好门,确定男人不会再折返,才到窗子旁跟狸花猫轻语几句,让它回去睡觉,不要乱跑,直到听见那厢关窗的声音,知是燕回将猫捉了回去,她才定下心,折回榻上躺下。
  却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她以为顶着归义夫人的身份来了官驿,就可以暂时摆脱顾峪,却不成想,他竟会肆无忌惮地追到官驿来。
  她知道他是在报复她,惩戒她,恐怕不止今日会来,明日,后日,往后诸日……随时都可能闯来。这样下去,又怎能次次都不叫燕回知道?
  不能继续如此了,要么尽快和离,要么,得搬到一个顾峪不能随便闯的地方。
  ···
  “阿兄,我阿姊的事,真的要等镇南王的回信么?”
  姜姮想了一夜,终于想到一个避开顾峪的去处。
  慈云庵,庵中都是姑子,禁绝一切男香客,她以归义夫人的身份前去持斋礼佛名正言顺,顾峪没有理由阻拦。可如此一来,也不能和燕回一处了。
  她还是想,有没有能避开顾峪,又和燕回在一处的,更好的办法?
  燕回却没有立即答复她的话。
  等回信自然只是借口,他此次北来,目的有二,一为拖延时间让镇南王重新部署南土兵力,伺机而动,能北伐最好,若不能,至少得保证守得住目下疆土。二则是,探一探齐朝武备虚实,知己知彼,也好因敌制宜及早谋定战术。
  但这些,不能说与女郎。
  “阿兄,我想去慈云庵住上一阵子,那里凉快,也安静。”
  燕回的沉默,姜姮怎会看不懂,不欲他为难,便作什么都未察觉,状似闲聊地这样说了句。
  “阿久,与他和离。”燕回却也明白女郎这般做的缘故。
  躲是没有用的,唯有和离才得自由。
  姜姮微微叹了口气,她自然也想尽快和离,可眼下境况……
  胞姊已在家中,顾峪若有意现在和离,不消他来,父兄必然早就写好和离书来做说客了。但是没有,父兄那边没有消息,想是顾峪尚未透露和离打算。
  他必定恼得很,怕是要报复她、搓磨她一阵子,待泄了心中怨恨才会放她离开。她此时若步步紧逼,逼急了男人,恐会弄巧成拙越发纠缠不清了。
  “阿兄,我还是先去慈云庵住上一阵子吧,烦你备车……”
  话未说完,姜姮就瞧见顾峪来了。
  他站在燕回的房门口,不敲门也不发出任何动静,就那样阴沉沉地望着她,若非她恰巧与燕回相对而立,面朝门的方向,根本难以发现他站在那里,光明正大地窥伺着二人。
  明明昨日深夜才走,今晨又来得这般早,他回自己府上都没见如此勤快,起早贪黑。
  姜姮抿唇,歇了方才的话,微顿片刻,有意遮掩他昨晚来过的事,故意说道:“卫国公今日来,有事么?”
  燕回亦转身看向顾峪,皱眉道:“卫国公在监视我?”
  燕回虽是书生出身,到底也做了三年参军,纵不如顾峪机敏,也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一个男人的近前,除非,顾峪用上了行军才会用的侦察追踪之术,刻意掩藏自己动静。
  顾峪没有回答燕回的问题,抬脚踏进房门,沉沉看了女郎一眼,最终目光落在燕回身上,冷冽的声音满是告诫意味:“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萧使就如此罔顾归义夫人的名声?”
  名声?姜姮听得颦眉,顾峪有资格说这话么?
  “卫国公,是我寻萧使,有话说。”
  顾峪晦暗的目光更深沉了几分。
  他不过与燕回说了句话,不疼不痒,又伤不着人,她就这般急于替燕回辩解?
  “姜夫人,别忘了你的身份。”顾峪按着腰间蹀躞带,攥紧了刀柄,望着女郎提醒。
  姜姮不接他的目光,淡漠道:“我自然记得自己身份,这才请萧使备车,送我至慈云庵持斋礼佛,超度亡夫。”
  顾峪深蹙眉,听那“亡夫”二字,格外刺耳。
  “你哪儿都不准去。”顾峪就这般无所顾忌,直截了当地命令道。
  “卫国公,你有何资格限制归义夫人的去处?”燕回虽也不想女郎撇开自己去慈云庵,但更看不惯顾峪居高临下、说一不二的样子。
  姜姮也义正词严道:“卫国公,我是归义夫人,不是你的囚徒。”
  她和燕回并肩站在一处,又像那夜在狱中一般,同气连枝,一致对外。
  而顾峪就是那个外人。
  她这是第几次,和燕回沆瀣一气,反抗他、敌对他了?
  谁给她的胆子?她这个笨女人,果真以为燕回能当她的靠山么?一个亡了国的使者,最终只有两条路,要么降,要么死,哪一条能风光?她还真动了心思跟着燕回踏上一个生死未卜的前程么?
  既如此,他成全她,就让她看看,跟着燕回做这个归义夫人,是什么下场。
  “姜夫人刚刚出狱,身子虚弱,慈云庵修道之所,粗茶淡饭,不养人,还是在此好吃好喝养着吧,莫叫人说我朝苛待一个孀妇。”
  顾峪冷声说罢,没有给女郎反驳的机会,直接看向燕回,拿出一副说正事的肃色,“秦王命我来请萧使府中一叙。”
  他搬出这个借口,燕回自不能再辞,只能随他一起出了房门,正好碰见店家来给姜姮送早食。
  饭食配置与他昨夜为姜姮准备的晚食一模一样,只那薄如纸的青州煎饼比昨夜多出一倍。
  燕回今日尚未吩咐早食之事,那这早食自然就是旁人安排的。
  其他的倒不罕见,唯有这青州煎饼,官驿原是没有的,需差人另买,谁还会知道姜姮喜欢吃这个?
  难道是顾峪?他怎么会安排了和他昨夜一模一样的饭食?
  是巧合?还是……
  燕回转目去看顾峪,隐约觉得他唇角勾了丝挑衅的冷笑。
  在燕回咬牙切齿的目光里,顾峪施施然掏出一锭碎银放在店家托着的食案上,就是要燕回知道,早食就是他安排的。
  “谢贵主赏赐。”店家眉开眼笑,放下早食,揣着银子笑呵呵走了。
  燕回没有说破,温声嘱咐女郎好生用饭,和顾峪一道离了官驿。
  “卫国公,一道饭食,也要抄别人的心思么?”燕回猜想他昨夜必然来过,故意试探地说。
  顾峪巴不得燕回识破自己昨夜在哪里,自然不会隐瞒,反而添油加醋:“她昨夜太过疲累,与我说,那些煎饼不够吃。”
  燕回不语,翻身上马,手中的马缰不知不觉勒紧了,痛得马儿仰头嘶鸣了一声。
  顾峪听这声音却是悦耳得很,看着燕回生闷气,只觉神清气爽。
  “她的喜好,我还知道很多,卫国公有兴趣细听么?”燕回拨马,温温淡淡地说。
  顾峪疏朗的眉头骤然蹙紧。
  “她吃煎饼挑剔得很,不知卫国公买的哪家的,是否合她的胃口?”
  “她六岁时,我们就认识了,她的每一个生辰,都是我陪她过的,我的生辰,也是她和我一起。”
  “那只狸花猫,我们一起养了五年,你该是听过那猫的名字,燕小十,是她起的,她说,八九不离十,我们要一起看着它生,看着它死。”
  “我在京城读书时,也常去观音寺,我们在那里一起种过几棵石榴树,就在,她而今住的厢房后面。”
  燕回缓辔拨马,自顾自说着。
  顾峪始终不发一言,握着缰绳的手攥得很紧,青筋暴起。
  有什么了不起呢?谁稀罕听他们的过去?
  不过就是一起过个生辰,养只猫,种棵树,求个鸳鸯坠……而已!
  有什么好显摆的?好拿出来说道的?
  说一千道一万,她的洞房夜,不还是和他过的么?那夜的血,不还是为他流的么?
  谁没有个青梅竹马儿时玩耍的伙伴?就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也值当拿出来在他面前说道?
  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顾峪阴狠很地瞪了燕回一眼,扬鞭打马,撇开他兀自走了。
  ···
  官驿。
  姜姮只当这些早食还是燕回为她安排的,吃得一丝不剩,饭毕,正在净手,听门外有人噔噔噔步履急促地走近了,还有驿吏劝阻的声音。
  “郡主,归义夫人也是圣上亲封,您千万不可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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