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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第78节

  姜姮抬步,努力让自己的步态看上去从容如旧。
  顾峪始终没有越过她或与她并排,就那样步履从容地跟在她身后,将后面的两双眼睛隔绝在外。
  姜姮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回来的,只觉得走了好久,回过神时已经在自己房内,天色已完全暗下,房内没有掌灯,黑漆漆的。
  顾峪在她身旁坐着,不发一言,兀自摇着折扇。
  “我想睡觉,你走吧。”
  虽然什么都没做,可姜姮就是觉得有些乏累,连说话都提不起力气。
  “我确实别有用心,你若怨我,不必忍着。”顾峪淡声说道。
  姜姮冷笑了下。
  她现在没有力气去怪他,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上片刻。
  “卫国公,你果真在意我,就走吧。”
  顾峪默了会儿,起身走了。
  姜姮怔怔地望着窗外,竟然忍不住想,阿兄会不会潜进来找她?
  那个女郎说那样的话,阿兄宅心仁厚,自然要为了护下她顺着她的话,可是,他应当也知道,她会介意吧?
  他应当会来找她解释的吧?
  姜姮在桌案旁坐了整整一夜,浑身的衣衫都已汗湿,燕回却并没有出现。
  一整个晚上,那女郎娇声娇气的任性话总是在她耳边。
  那个被唤作“阿笙”的女郎,也唤燕回“阿兄”啊。
  原来,他早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阿兄了。
  十三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正好碰上了燕回。燕回秉性温润,容仪如玉,哪个女郎会不喜欢?
  那个阿笙,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和曾经的她一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燕回了。
  燕回呢,在一遍遍唤她“阿笙”时,听她一声声唤着“阿兄”时,是什么想法?
  他自然很在意他的阿笙,会由着她胡闹,不顾一切为她善后。
  哪怕那个阿笙指责她,指责她没有那么好,指责她在他生死不明时苟活于世风光嫁人,他也没有阻拦一句,斥责一句。
  或许,他心中到底也曾怪她的。
  而且,那个阿笙待他真好呀,冒死追到这里来劝他,还愿意陪他一起赴死。
  这么好的女郎,阿兄自然会有所牵绊,自然是要精心呵护着。
  她此前劝阿兄和自己远走高飞的那些话,而今想来,真是个笑话。
  她有什么资格和那个阿笙比?
  如她所说,她哪里比她好呢?
  她不该再劝他了,不会再劝他了。
  姜姮扶着桌案站起,一时眼前发黑,踉跄了下,浑身竟没有一丝力气,瘫软下去。
  她跌倒的动静不大,房门却是很快就被推开,一个强劲结实的臂膀托抱起她放去榻上。
  她眼前发昏,看不清来人,但那气息熟悉得很。
  是顾峪。
  这些日子陪着她的,一直都是顾峪。
  ······
  姜姮病了,大夫说是热暍致损,虽经几日服药针灸,却不见好转。
  “夫人是不是心绪不佳?”大夫这般问。
  永州湿热,为免北来的将士们难以适应染上暍疾,军中常备清暑益气的药材,饮食上也十分注意,效果一向很好,不曾想,在姜姮这里竟没有效用。
  顾峪微微颔首,问道:“可有其他的好法子?”
  大夫叹口气,摇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夫人自己想开才行。”
  顾峪皱眉,她若能想得开,也不至于病这几日。
  忖了半晌,顾峪安排好眼下诸务,特意腾出一整日的时间,带着姜姮去了莲华山。
  莲华山不算高,但姜姮还在病着,身子乏力,走路都累,莫说爬山了,她望望郁郁葱葱的山头,又看看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卫国公,你自己上去吧。”姜姮轻轻摇着一把团扇,坐在山脚青石上,“我在这等你。”
  顾峪淡淡望她一眼,忽而道:“脚下有蛇。”
  姜姮下意识弹跳而起,抓住男人手臂紧紧偎在他身边,惊惧而警觉地望着自己方才坐的青石周围,寻找着蛇的影踪。
  顾峪唇角微微翘了下,抓住她手腕往山上行去。
  今日的天气不是很热,没有日头,按说是适宜爬山的,只是姜姮实在乏力,脚步沉得很,便任由男人半提半抱着,自己一点力气都懒得用。
  顾峪倒是好耐性,自始至终没有抱怨过女郎拖累,提抱着她行了会儿,概是觉得走得慢,忽抱着人的腰倒拔杨柳似的过肩一甩,把人背在了背上。
  姜姮着实被吓了一跳,定下神,重重在男人臂膀上掐了下。
  “抓好。”顾峪仿似不觉得痛,只把人往上轻轻一耸,惹得她下意识抱紧他肩膀。
  纵是背着她,他仍是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登上了山顶。
  姜姮望着眼前景象,忽而忘了自己还伏在男人背上。
  澄江如练,奔流入海,自有一股安静空阔的磅礴之势。
  神思在不知不觉中亦变得清明朗净。
  顾峪放下她,并肩伫立于她身旁。
  山顶的风要大的多,女郎的青碧色裙裾随风翻飞,和男人的草白色衣袍相贴相绞。
  他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陪着她,看着山下的风景。
  “卫国公。”姜姮唤。
  “我字,承洲。”顾峪说道。
  姜姮顿了顿,依旧坚持唤句“卫国公”,“你是在趁人之危。”
  姜姮不得不承认,在这段心绪郁郁的日子,顾峪的陪伴照护很有效用。
  就像人生病了要吃药,顾峪此时就是那一剂良药,于她的病大有助益,她本能地不会拒绝吃药,但她永远不会爱上吃药。
  “兵家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趁人之危也罢,趁虚而入也好,哪怕是趁火打劫,能达到目的就行。”
  顾峪看向她,望着那总算被这烈烈山风吹得舒展了些的眉头,淡声道:“姜姮,他不止有你,你也可以不止有他。”
  姜姮亦转眸,对上他的目光。
  这话何意?
  男人忽而伸臂拥了她,垂眸看着她眼睛,“我不急,你可以慢慢忘记他,这期间,一样可以有我。”
  姜姮眨了眨眼。
  良久,看着他笑道:“若是,我总也忘不了呢?”
  男人的目光骤然冷了下,眉宇未及皱起复又舒展开。
  “不会。”他气定神闲,像在打一场有十足把握的胜仗。
  姜姮看他片刻,忽而笑了下,推开他,寻了一处青石坐下,徐徐说道:“卫国公,我怕蛇,你能为我驱蛇,所以,我会需要你。”
  “就像,”她转了转自己手中的团扇,“这把扇子,我热的时候,需要它,等天气凉爽,我就不需要它了。”
  “就像,我生病的时候,要吃药,病好了,我是决计不会再吃药的。”
  她望向远方,“但是有些人不一样,哪怕他不能为你驱蛇,不能做你的扇子,不能当作良药,你还是不会忘记……”
  身旁的男人缄默良久,才缓缓说道:“你忘不了的,不是他而今不能为你做的事,而是他曾经为你做的事。”
  “你与他相识十余载,他曾为你驱蛇,为你做扇,为你治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在你心中根基深厚。”
  “等他不能为你驱蛇,不能为你做扇,不能为你治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根基自会朽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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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之后几日, 顾峪虽没有了整日的时间来陪姜姮,但还是会每日空出些时间,或带她泛舟江上, 或带她溪旁抓鱼, 或寻一处开阔地纵马疾行,总之,有各种法子带她散心。
  姜姮的病终于有了些好转,没那么容易乏力了。
  这日,她正在院中纳凉看书,顾峪来了,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盘内是烹饪好的海货,有触须, 通体略呈灰白色,一节一节的, 像大个头的蜈蚣。
  姜姮叫不上名字,这些天顾峪总会叫人给她送来一些稀罕的海货, 每天不重样,虽然有时看着形状可怖, 味道却是鲜美异常。
  顾峪在她身旁坐下,开始摆置盘中的海货。
  他抓住那物头尾, 拉扯揉动了几下,然后掰掉脑袋, 开始剥那一节一节的硬壳,最后把一块儿完整的肉掏了出来,却并没有拿给姜姮,而是放在盘中, 继续剥下一个。
  姜姮已经闻到香味了,但他不给,她也没要,收回目光继续看书,好似对那海货没什么兴趣。
  顾峪在此时开口,“萧参军听闻你病了,想来看看你。”已经在前院等着。
  姜姮怔了下,目光并没从书上移开。
  她病的最重的几日早已过去,彼时,他大概正忙着安顿那个阿笙,无暇管顾她这厢。
  姜姮许久不语,顾峪问:“不见?”
  姜姮微微点头,“劳烦你转告萧参军,我病已好了,无须来看。”
  顾峪唇角抑制不住地动了动,没有说话,剥完最后一只管虾,把虾肉都放进盘中,起身道:“我吃过了,你且吃吧。”
  去到前院,顾峪特意命人抓了几只活的管虾给燕回。
  “方才过去,她正好做了虾,与我剥了几只来吃,耽搁得久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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