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路上没再出别的差错,回寝殿前,谢念本想把雪绒干脆也塞给林安平,眼角余光看到身侧的谢告禅后一顿,犹豫片刻,还是将雪绒接了回来。
毕竟是皇兄送给他的,就这么塞给别人也不好。
“准备回寝殿么,五公主?”谢告禅语气淡淡,垂眼看向谢念。
谢念哽了下,捂住雪绒的耳朵不让它听,声音极小,像是生怕谢告禅听见一样:“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谢告禅听觉敏锐,他略微俯身,与谢念四目相对,目光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想让我怎么喊?”
“五皇子,五殿下,皇弟,念念……你想听我怎么喊?”
谢念一向知道谢告禅声音好听,只是此刻离得太近,微弱气流被吹进耳朵里,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耳尖微红,稍稍后退一步,拉开了点距离:“……都可以。”
谢告禅定定注视着他,谢念不知为何,总觉得目光带上了灼热到能将人烫伤的温度。
谢念错开视线:“不喊五公主就好。”
“不喜欢这个称呼?”谢告禅微一挑眉。
谢念沉默了下。他抿唇,半晌仰头望向谢告禅:“皇兄,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谢告禅神情怔了片刻。
他没问谢念为什么,将谢念带上轺车,回到东宫。
——
谢念行走依旧不便,谢告禅搀着他坐到罗汉床前,才再次开口。
“为什么不喜欢?”
“……”谢念垂眸,盯着眼前的地砖。
“因为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谢告禅手指动了下。
午夜梦回里,谢念总会梦到那天的场景。
无从反抗,无从逃脱。
只能被迫接受发生的一切,等待既定命运的降临。
那种熟悉的窒息感会在梦里一次次缠绕住他,让他动弹不得,呼吸不得,几乎以为自己要溺毙在虚妄的梦境当中。
谢念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那时当真以为,自己要和皇兄永远分开了。”
无法相见,一个显得轻描淡写又极为沉重的词,意味着此后两人距离或远或近,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即便在宫宴能够见到,也只能是远远地望一眼,寒暄几句,而后又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如同水滴落入湖面,没能带起一丝波澜。
他当时是那么想的。
但那日谢告禅忽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就那样站在他面前,眉眼锋利,眼如点漆,眼中寒意让人骇然。
想到这里,谢念忽而抬头,看向谢告禅:“皇兄是怎么和皇上说明的?”
一下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宫当中不可能不激起一点反应……
他眉头渐渐蹙起,思绪逐渐滑向另一个方向。
谢告禅静静听完,指尖摩挲过谢念的衣袖,没有回答谢念的后一个问题。
“以为要与我永远分开,”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咀嚼刚才谢念说过的话,目光落在谢念因担忧而蹙起的眉头,“所以才会不喜欢那个称呼?”
谢念一怔,连刚才自己要问什么都忘了。
他眼睫颤了颤,张口却只能发出半个音节:“我……”
谢告禅伸手,将谢念耳边碎发捋至耳后,指尖有意无意般碰到谢念发烫的耳尖。
他看着谢念,眸光变得越来越深,让人看不分明眼底中的情绪。
“如果那日当真是永别,”他凑近谢念,呼吸拂过耳侧,带着不容忽视的灼热,“你会怎么做?”
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连烛花的轻微爆裂声在此刻都变得格外清晰。
谢念心口猛地一缩,指尖下意识收紧,攥住了自己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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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里太适合断章了,绝对不是我偷懒[鸽子]
第50章
“如果是我, ”谢告禅开口,眼中情绪难辨,“如果我早知道你会和旁人大婚。”
他刻意咬重了“旁人”二字,而后一字一句道:“就该不论昼夜, 将你永远锁在东宫里。”
谢念呼吸颤了下, 纤长眼睫像是展翅欲飞的蝶翼。
“……这样你才能乖乖听话, 不逃出宫殿半步。”谢告禅定定注视着谢念, 目光不曾移开分寸。
“我……我没有不听话。”谢念耳尖发红, 侧低下头,碎发随着动作掉落至肩前,遮住他因害羞而薄红的眼尾。
“是吗?”谢告禅视线像是钉死在了谢念身上,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不听话吗?”
“……”谢念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他闭了闭眼, 试图将那种难耐的心绪压回去:“当初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谢告禅语气淡淡。
谢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过了有半晌,他才掀起眼睫, 对上谢告禅的视线。
“皇兄为什么想知道原因?”
谢告禅没说话,也没挪开视线。
“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听话, 还是在意我和旁人大婚?”谢念放轻了声音,像是云端间的一片羽毛,轻柔般从心尖上扫了过去。
他眼神纯净, 一瞬不眨地盯着谢告禅。
谢告禅呼吸停滞了下,率先挪开了目光。
“只要是皇兄想知道的, 我不会隐瞒。”谢念伸手,轻轻拉住谢告禅衣袖。
“皇兄呢?皇兄会瞒着我吗?”
“……瞒你什么?”谢告禅再次开口时隔了很久,他没有抽出手, 任由谢念拉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
谢念盯了半天,而后伸手勾住谢告禅小指。
玄色手套轻薄而软滑, 隔着薄薄一层料子,仿佛将所有触觉都无限放大。
“皇兄从未和我说过手上的疤。”
谢念垂下眼,目光落在那蜿蜒而上,直至指腹的恐怖长疤上。
从重逢起第一天,他就相当在意谢告禅手上的玄色手套,以及长到有些刺眼的疤痕。
像是沿着血管爆裂开来的伤口,沿着主干路分支出许多细细密密的短横线,几乎覆盖了所有肉眼可见的地方,显得触目惊心。
到底是在边疆经历了什么,才会受到这样的伤?
他数次想问,都被谢告禅悄无声息地挡了回来。
“想知道?”谢告禅淡声道。
谢念点了点头。
“……公平交易。”谢告禅拉个把椅子,面对面坐下,目光略微向下,触及到谢念正勾着他小指的手。
指尾纤长,润白如玉。
他收回目光:“你说原因,我说来源。”
怎么感觉自己被套进去了?
“……可以,”谢念犹豫片刻,而后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先看看伤口。”
谢告禅不置可否。
谢念食指和拇指轻轻勾住手套边缘,一点点顺着接近皮肤的地方将手套剥离下来。
他动作极轻,生怕这样的动作也会加重原本的伤口,脱手套时显得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
谢告禅有心逗弄他,谢念动作进行刚一半,就假意蹙眉,“嘶”了一声。
谢念立即停下动作,抬头忧心忡忡地望向谢告禅:“对不起……我弄疼了吗?”
长发落至肩前,将他脸色衬得愈发素白,像是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唯有眼下那颗痣显得愈发显眼。
谢告禅静静盯了他一会儿,而后手指碰了碰谢念纤细腕骨。
“继续。”
于是谢念乖乖低下头,继续以极轻极缓慢的动作褪下谢告禅的手套。
动作太轻,以至于指尖划过皮肤时有些发痒。
谢告禅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下。
被折磨的反倒成了他自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放缓,拉长,看不到尽头。
谢告禅闭上眼,压制住所有纷乱思绪,极为克制地长长吐了口气。
……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知过了多久,谢念才开了口:“好了。”
他将褪下的手套叠好,放在一边,而后开始细细观察谢告禅掌心处的疤痕。
从掌根一路蜿蜒而上,直至食指指腹才停下来。乍一眼看过去,会以为手被劈成了两半。
谢念看清后,呼吸都停滞了:“不疼吗?”
待他看完,谢告禅便收回了手,语气平淡:“六年前的事了。”
“那不就是皇兄刚到边疆一年的时候?”谢念反应极快,下意识蹙紧了眉头,“是谁这么大胆!?”
谢告禅停顿片刻。
“……或许那个人你认识。”
谢念一愣:“我吗?”
谢告禅颔首:“当初跟着我离开的除了翁子实,还有另一个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