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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含雪 第111节

  她看了,后来阳光烈,刺眼,她又惫懒,懒得换地方了,就这么斜靠在拿,微仰面....
  薄册子,翻开,盖在面上,半身卸坦在白日光晕中。
  热热的,但她整个人都淡淡的。
  不化,清寒,身段薄而纤长,鹤一样伶仃,雪山一样静默。
  沈藏玉顿足,看着这样的发妻,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在小云看来,这位沈郎君眼里有言似卿。
  一直都有。
  所以才会惶恐难安,最后才惴惴不安轻唤一声。
  “君君,你还愿意听我说吗?”
  君君,她的小名。
  女子小名尤其隐晦,成年后,只有亲族长辈或是极亲密的人才会如此呼唤。
  沈藏玉显然是其中之一。
  而蒋晦他们,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小名。
  一怔,沉默。
  简周两人的步伐停下了。
  书籍微微动,一只手往上,取下它,言似卿脸颊偏了偏,轻轻注视着枕边人。
  这一刻,她的眼神跟气质流淌,跟此前大理寺门前阶下非常相似。
  仿佛再次伤情。
  沈藏玉心疼难忍,再次红了眼,嘴巴艰难张开,“我,不敢奢求你原谅,但我可以......”
  蒋晦转身就走,大步跨过拐角,盯着大门,就差用上轻功了。
  但那一刹,言似卿忽打断他。
  “抱歉,先听我说。”
  本身,她的体面周到远胜于任何虚伪的贵族,也很少去打断他人言谈。
  本身,这打断就很有问题了。
  虽然声音语气都算温柔。
  蒋晦正要往外走,身体都拐了,就这一眼,一耳朵,他立即顿住了,果断后退一步。
  就卡在那拐角,直勾勾搭着柱子听,看,目光灼灼。
  后头的若钊等人也齐刷刷一致跟上,都后退。
  竖起耳朵。
  说,说什么呢?
  夫人,你最好说些什么啊啊啊!
  第70章
  ——————
  白日灼光, 无需提灯见野。
  但人在跟前,旧事过往,尘埃非落定。
  它们还在飘。
  言似卿就是这么看着沈藏玉的。
  “你们在里面的时候,我在外面其实看不下书, 心不静, 在想你我之间的婚姻与过往。”
  “年少相识, 彼此祖辈情义不浅,我认可当年的皎皎小郎君,温润读书郎,但不论你读书与否,经商也罢,你,跟沈家, 以及祖母他们都是我选过的, 我愿意认下的结果。”
  “至少在那时,对于那时的我而言, 是愿意的。”
  “若是自己选的,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愿意承担后果。”
  “人这一生的生死荣辱, 白驹过隙,赤兔饮血, 没什么好说的。”
  “所以, 你不必为当年突然去战场,为何去战场,又如何拖累我而予我交代。”
  “在那时,我也再次选择过,也已经为此承担过, 不需要因为你额外的交代而回头审视自己是否值得。”
  “现在我要说的是.....关乎这个案子本身,是最大的正经事,同样会关联到我的前途跟心里在乎的人。”
  “其一:我了解你,沈藏玉,你虽在功名一途未有前程,但本身沉稳隐忍,厚积薄发,没有一定自信或者足够的动机绝不会贸然出击,这次来,一定有足够的底牌能让你全身而退甚至获益极多,首先就是提交的必然为真相,能确实指证祈王,消除后者对你的敌意隐患,再且,局面就算再不好,你在这些年的新身份也绝对有足够的功劳能让陛下重用且宽厚于你,让你不至于受害。我非挑剔你做这些事的正义本心还是别有所图,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你从不做冒险的事。”
  “其二:介于以上一点猜测,可你出现,还是先用的本名,我猜是因为这样才能因身份而阻碍我介入此案,不会影响你们所图,比如你对我也是有些了解的,未曾轻视我,宁愿为此设卡阻碍。”
  “其三:当年,你走的
  曹尔信路子,可能这个案子也牵扯了他吧,你从中拿到了证据,但在你攀附他之前,你肯定不知背后牵扯如斯,否则你也没必要走那条路了,直接拿着这些东西去投靠更大的门庭,更安全,得利更多,那你为何选他?不就是因为在当时,曹家在江南显贵,曹家有子弟曾与你共学私塾,曹家亦有女子倾心于你,如今还被你安置在凌城宽窄巷子中隐秘生活,我猜这个时辰,她应该还在哄你们的儿子读书写字,你自以为选了极好的门路,能一举登上官身门楣,却摊上这样的隐患,但你毕竟聪明,如今细细筹谋,也能谋出更好的生路跟前途,唯一的隐患就是母子的身份不能暴露,否则你也只能在自己跟他们之间二选一了。”
  “其四:这些都只是推敲,没有证据,一旦这母子早早暴露,世人会议论,陛下会审视,对你在里面交代的内情真心极为不利,你若是真想一劳永逸,要么杀我母女,永诀后患,要么杀她母子,斩草除根。”
  “你能做到哪一点?”
  “不管你能不能做到,现在我在人前如斯言语,等于暴露了你,你就哪一点都做不到了。”
  “你已无路可走。”
  “这也算我回敬你当年予我的难堪境遇。”
  “但我愿意给你一个选择——用你这些年精心构建的新身份吧。”
  “我不希望昭昭以后改变对她生父的美好印象,而多了一些别人看穿的狼藉,就算你以后所得再光辉荣耀,地位显赫,对于她而言,也改变不了被你舍弃的内情,就算她不知,也有的是人告诉她。”
  “这对她不好,在我看来,她已经摊上我这样不得不在她年少时舍弃她的母亲了,不能再有一个不堪的父亲。”
  “祖母聪颖,更懂你,也知世道,你这些精心的言辞不能瞒过她,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也没那么硬朗,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值得缅怀,很多人也都是靠着自欺欺人好好活下去的,所以,趁着现在还没签字画押,你改一下计划。”
  “让沈藏玉从此彻底死去。”
  “你能做到吗?”
  下雨了吗?
  没有,大太阳呢。
  那为何有一种白马寺境地暴风雨肆虐之感?
  所有人都潮湿静寂了。
  沈藏玉站在那,一动不动。
  他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看着她,也许眼神跟当年与她成婚时一样冷静温和。
  他们都是彼此选择过的结果。
  只是对于言似卿而言,她认了,也安生度日。
  但对他而言.....
  “你也说了,人前暴露如斯,陛下如何作想,我再更改,有何意义?”
  言似卿看了他一眼,“你多虑了,你我之间这点事,最多只算得上红尘俗事,我固然不懂你们男人,但我懂这属于男人的世道,若非那女子是曹尔信女儿,这本就不是什么巨大的瑕疵,也没人会在乎我们母女的得失。”
  “你来之前,不也被这般认知裹挟,细细判断过,认为我终究会原谅你,就算将来事发,也终究会容忍你,甚至因为夫妻同体的利益,而会帮你隐瞒。”
  沈藏玉眯起眼,“我在你心里,已然如此不堪了吗?”
  言似卿:“不,我若是你,在掌握证据后,远在外那几年,就该直接出手铲除曾经的妻女,这样有利于你再次往上爬。”
  多可怕。
  他可怕,她更可怕。
  所谓青梅竹马,恩爱夫妻,竟如此可怕。
  也更悲凉。
  沈藏玉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微微翘动,其实他的五官某些优点也在昭昭身上,虽然很少,昭昭更像言似卿,可终究是有一些的。
  血脉是真的可怕。
  “君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的事。”
  言似卿:“在你死后。”
  “不然,你以为是婚前吗?”
  言似卿:“只能说你也没那么了解我,我终究是一个奇怪的人,甚至不容于世俗,比如——若是形势所迫,我宁可上供自己做他人受用的玩物,也不愿意接纳别人用过的男人。”
  她会的。
  她已经展露过这样的一面了。
  蒋晦就见识过。
  既骄傲,又隐忍。
  沈藏玉怔神,后拉扯了下袖子,垂眸轻语:“倒不敢如此自大,你当年的选择很多,我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是纳闷,你既然早就发现了,也有很多年了,为何....你从未对他们下手?甚至也没揭穿过我当年行径,只是不想让祖母跟昭昭伤心?”
  是啊,她怎么能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冷眼看那母子安生度日,与他做真正夫妻。
  言似卿缄默一会,后扶额,苍雪般的脸颊在细长骨节之下摸到了棱角。
  她也是有棱角的啊。
  怎么能容忍的。
  就善良到这个地步吗?
  蒋晦已经握住了若钊这次真递来的刀。
  正走出一步。
  她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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