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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虫怪蝶 第17节

  走出死牢,晏鹤京耳中好似雷鸣,眼前金星乱进,喉咙里像是落下了碎石,痒不可耐,忍不住捂住嘴大咳不住。
  银刀慌忙上来搀扶:“公子没事吧……”
  “没事。”晏鹤京勉强站稳,不停抓绕手指,“回宅院,我要先洗个身。”
  银刀眼尖,看到了晏鹤京的手上有好几个红肿的疙瘩,定睛一看,他的脖颈和脸上,凡是裸然在外的肌肤都生了疙瘩,应当是被死牢里的蚊虫给咬了。
  死牢里虽养了猫儿捕鼠,可猫儿不会驱赶蚊虫,晏鹤京一个贵体,也怪不得会被咬得险些面目全非了。
  银刀这下有些佩服晏鹤京的毅力和耐性了,一个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苦头的世家公子,竟能为了个妇人吃苦,也竟然为了个妇人没了家教,和个混账郎君一样暗暗窥觑人家。
  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吧。
  姚蝶玉离开府衙后时辰尚早,还不到去晏鹤京宅院做官服的时辰,她先回了趟家,给家中的老人小孩做了顿饭。
  吕仕芳知道姚蝶玉今日要去死牢,见她完好无损回来,脸上好是欢喜:“我儿如何?”
  “挺好的。”姚蝶玉嘴里吃着饭,含糊回道,“死牢虽然阴森,不过里头养了猫儿捕鼠,囚犯独住,阿凭哥哥精神很好。”
  苏哥儿和熹姐儿听到哥哥在死牢过得好,脸上露出了笑容,在桌上拍手叫好。
  怕说多错多,到时候谎言被拆穿,姚蝶玉吃过午膳后把碗具收拾好,带上做衣裳的工具,匆匆到金月奴家去了。
  姚蝶玉来的时候,金月奴正准备好出门,见她过来,脸上泌着兴奋之色,牵着她的手一同前去晏鹤京的宅院。
  “朱妇的案子,你听说了吗?竟然真的翻案了。”金月奴提起朱六莲案,满脸的佩服,她佩服的是晏鹤京。
  “嗯,听说了。”姚蝶玉昨日夜间就知道了此事,朱六莲无罪,得了官府的补偿,坏人得到的惩治,怎么说都是个好的结了,可她没有意想中的高兴,反而有些难过。
  祖父母和父母溺毙女婴,怎能是无罪的,女婴也是人,就应当以杀人罪定罪才是。
  “晏大人当真厉害。”金月奴一面佩服,一面好奇,“不过我也好奇,是哪个那么有胆子的妇人去做证了,也是勇敢。”
  “诶……”姚蝶玉挺起腰身来,没脸没皮夸起自己,“是勇敢,不过也有些胆小。”
  “要是你有那个妇人一半勇敢,没准早把死牢里的夫君救出来了。”金月奴不知姚蝶玉就是那个妇人。
  姚蝶玉支支吾吾的,几次想告诉金月奴自己就是那个妇人,又怕事情传出去,到时候不利于家人:“我努力努力吧。”
  “说来好在有你陪着我去做官服。”金月奴说完一件事儿就失了兴趣,“晏大人家中养了猫猫狗狗,我怕得很呢。”
  姚蝶玉听了这话,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葫芦状的青竹瓶:“这里头花蕊石散,我自己配的药方,月奴姐姐你拿着吧,要是被猫猫狗狗咬伤抓伤,在伤口处抹一些就好,三日就能瘥。”
  “你不也是怕猫的?给了我你用什么?”瓶上画了些青蝶青竹,甚是好看,姚蝶玉用了许多年了,就算瓶口磕坏了也没舍得扔掉,金月奴不敢夺人之爱,没有伸手去接。
  “我自己再配一些就是。”姚蝶玉把药塞到金月奴手中,“月奴姐姐你拿着这个药,害怕猫猫狗狗的心理就会减弱几分。”
  “真的假的?”金月奴手里拿着散着嫩凉气息的药瓶,半信半疑,“不过这瓶子你不是很喜欢?舍得给我?”
  “真的啊。”姚蝶玉亲密地挽上金月奴的手臂,笑呵呵道,“要不是月奴姐姐,我也挣不来这工钱,这个药瓶,就当是给姐姐的谢礼了。”
  “你一个小蠢娘,还挺懂人情世故的。”金月奴也是笑,“我可不夺人所爱,过几日我自己去买个瓶子,到时候就把这瓶子还给你。”
  姚蝶玉忙说不用,“月奴姐姐你用完再还给我也成。”
  “你这是盼着我被猫猫狗狗咬伤抓伤了?”金月奴佯装恼怒。
  “我哪里是。”姚蝶玉一副急泪,娇声发颤解释,“月奴姐姐莫要欺负我了。”
  “谅你也不敢。”金月奴也不打趣了,把药袖进袖子里。
  二人有说有笑,刚好在未时一刻到了晏鹤京的宅院,银刀又在门首候着,看到姚蝶玉,喜忧中半:“姚娘子、金娘子来了啊,快到里头去。”
  姚蝶玉和金月奴一同向银刀行了礼。
  进到宅院,银刀注意力集中,寻着机会要把姚蝶玉和金月奴二人分开。
  第33章
  姚蝶玉和金月奴形影不离,进了宅院,也不多好奇周边的事物,到了制衣房交谈片刻,不再多说废话,开始动手裁衣。
  从京城送来的纱罗就是不一样,薄透轻盈,姚蝶玉忍不住摸了几下,柔滑得和水流一样。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身上也能穿上上等的纱罗,不过比起穿上纱罗,她更想要一处新房屋。
  银刀熬熬汲汲,见没有机会把二人分开,硬着头皮走到姚蝶玉身边,小声道:“姚娘子……你能帮个忙吗?”
  “什么忙?”姚蝶玉正拿着炭火金斗,要把纱罗熨平,听了银刀的话,她把金斗放到一旁去,免得一不小心把纱罗烫坏。
  银刀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还想请姚娘子,再替我家公子煎一次药。”
  “可是……”姚蝶玉面有难色,不情愿去煎药,这时候去煎药会被别人知道,到时候传出去了,她的名声可就毁了。
  银刀的嘴角挂着一丝苦涩,恳求道:“姚娘子,我家公子今日病的厉害,一直在叫头疼的,吃不下,也睡不好,清减得都不成人形了,好是可怜的。”
  “我去煎药的话,这儿就只有月奴姐姐一个人做活了。”工钱是一样的,但她若离开,金月奴就要多做活,姚蝶玉觉得这样不好,也怕被误会自己在偷懒。
  银刀回:“这好办,在姚娘子没回来前,我让金娘子也歇着就是了,这样行吗?”
  说完不管姚蝶玉答不答应,他走到金月奴身边,小心翼翼地道:“金娘子,今日不急一时做活的,我家公子有事儿请姚娘子帮忙,我待会儿让人送些糕点茶水来,你先歇着吧。”
  “这有什么。”金月奴不介意多做些活,对姚蝶玉说道,“我先做我的事儿就好,今儿的活不多,也就烫烫布料,裁剪衣裳,都是简单的事儿。”
  金月奴这么说了,姚蝶玉也没了理由再拒绝,垂头丧气,跟着银刀去了宅院厨房煎药。
  银刀说晏鹤京病得十分厉害,姚蝶玉并没有怀疑,但也没放在心上,他们这种过当的富实之家,一点啾疾也会说成可怕的疾病,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不一般,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事儿,她心中这么想的,煎药的时候也没多上心了,眼睛看着火候,魂魄却飞到了死牢里,飞到了吕凭身边。
  早晨她和吕凭说自己准备好当阿娘了,其实是谎言,她想让吕凭有个美好念想才撒的谎。
  不过他要是有运气活下来,她会克服心中的恐惧,给他生对可爱活泼的儿女。
  ……
  武火以后,用文火再煮上一段时辰,姚蝶玉把药倒了出来,端到银刀面前:“管家,药煎好了。”
  银刀的手里不知何时端上了托盘,道:“诶哟,我腾不出手来端了,不如姚娘子随我一起去吧。”
  这一次他也是不等姚蝶玉答应还是拒绝,说完转身就走。
  “诶!”姚蝶玉不得已端着药跟上,“管家端这么多吃食,晏大人吃得下吗?”
  托盘上美口甜食,大盘小盘,大碗小碗的,放有一碗冰湃的果子,一碗肉粉汤,一碟火薰肉一盘蒸饼,一盘肉包子,一盘玫瑰甜糕,姚蝶玉嗅着味道,看得饿眼将穿,心里头纳闷晏鹤京一个病体怎能吃得了这么多东西。
  这些东西当然不是端给晏鹤京吃了,端这么多,只是为了假装双手忙碌,腾不出手来端药,好让姚蝶玉随来罢了,银刀解释道:“我家公子这几日口味奇怪,我也不知他想吃什么,所以就都准备一点了。”
  “这样。”姚蝶玉收回眼,不再注意托盘上的吃食。
  那晏鹤京吃什么都与她没有关系,她现在只想回到金月奴身边去。
  到了晏鹤京的寝房前,姚蝶玉在滴水檐下扭捏了一会儿才进去。
  晏鹤京宅院里的寝房和园林的寝房一样简洁,不过多了一口橱柜,墙壁上多了几幅画而已,极其潇洒。
  寝内焚着一缕龙涎,气暖如春,小窗半启,花枝倒影,偶尔有蝴蝶绕枝而飞。
  晏鹤京睡在榻上,脸上一片红红肿肿的风疹块,额头不停冒着热汗,肚皮上苫了一层薄被授暖,姚蝶玉看到晏鹤京的样子,心下大惊,问其原由:“你、你家公子这是怎的了?”
  “唉,可怜的,被蚊虫疯咬了。”银刀放下托盘,走到榻边,“公子这几日为了朱妇案忙碌过头,没有歇息好,查案时着了惊气,昨日又着了凉风,今日一早就发热了。”
  原来晏鹤京没有为了彰显自己不一般的身份夸大其词,他当真病得厉害,姚蝶玉感到惭愧不已,自己真是小人之心了,声音不由柔了几分:“那他吃药了吗?”
  “吃了,但公子觉得那些药苦,一直不愿多饮。”银刀回道,“大夫说公子这次的病难好,不过只要顺了他的心,便可速愈了,公子一直念着姚娘子煎的药,嘀嘀咕咕说姚娘子煎的药甜,可我不知姚娘子是如何煎的,又想顺了公子的心,就只能麻烦姚娘子一回了。”
  “不麻烦不麻烦。”姚蝶玉一改态度,“你也别担心,俗话说一福能压百祸百病,晏大人心肠好,身上的灾病很快就会消散的。”
  “有姚娘子这番话,我也放心了。”银刀眼睛一转,忽然向门外走去,“我想起公子方才说想吃些甜瓜,只是这院里没有了,我让人去买一些回来,姚娘子你且在这儿等一下,要是公子醒了,你就把药端过去。”
  不知自己落入圈套的姚蝶玉,傻傻地点头应下了,银刀走后,她低头敛足,竖着耳朵注意着榻内的动静。
  寒风吹得那窗纸沙沙有声,她的注意力不时被外头的景色吸引去。
  晏鹤京朦朦胧胧睡着,听到姚蝶玉的声音,清醒了不少,但他依旧闭着眼,等寝内只有二人在时,才故作恍然惊觉睁开眼,慢条厮礼挣起身子来:“姚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晏鹤京沙哑的声音,姚蝶玉猛地抬起头,解释:“民妇煎了药。”
  “甜的?”晏鹤京明知故问。
  “嗯。”看着晏鹤京的脸庞,姚蝶玉改变了心肠,不似往时那样生疏远离,她主动端起药送过去,露着一口糯米牙儿笑道,“正好凉了一些,可以入口的。”
  姚蝶玉袖内一阵飞香,晏鹤京闻到了熟悉的香味,神气为之发越,但想到这个香和吕凭手中的香囊香味一样,心中烦闷又暗喜,接过来慢慢一口一口都咽了。
  药饮完,他抓挠起并不发痒的风疹块,道:“还没到夏日,不想就有这么多蚊虫了,昨日在竹林里就被咬了好几口……”
  风疹块经那手指轻轻一挠,变得更加红肿了,姚蝶玉看着,身上有了痒意:“晏大人你别挠了,这风疹块越挠越痒,保不齐还会留下痕迹。”
  晏鹤京住了手,话里藏阄道:“我听官差说,姚娘子今日给夫君送了个驱蚊虫的香囊?原来姚娘子如此有手艺……”
  “香囊并不难做。”姚蝶玉直直落入陷阱之中,凝心静气道,“晏大人若不嫌弃民妇的手艺,过几日民妇给晏大人做一个挂在腰间上驱蚊虫吧。”
  “也好。”得了想要的东西,晏鹤京气色甚旺,眉棱眼角自有颜色,“到时候我会给你算工钱。”
  做雨服与做官服的工钱足够多,姚蝶玉哪里好意思再拿做香囊的工钱,不过拿工钱做香囊,一清二白的,不容易惹人口舌,她便没有拒绝,嘴上说几句客套话,全无半点真心:“那民妇现在这儿多谢晏大人了。”
  “嗯。”晏鹤京掩着嘴咳嗽几声,目指托盘上的玫瑰甜糕,装出病弱之态,道,“有些口涩,姚娘子能帮我拿块玫瑰甜糕吗?我两只腿有些睡麻了。”
  “好。”姚蝶玉掏出袖内的手帕,拈一块甜糕送到晏鹤京面前。
  晏鹤京连着手帕一起接过来,吃甜糕时,嘴唇有意无意触碰手帕。
  手帕是她的私物,怎能被男子随意触碰?姚蝶玉急了,一颗心被弄得弄得上不上,下不下,偏那晏鹤京还不觉得失礼冒失:“我的手上抹了药,那些药不能入口,所以只能借姚娘子的手帕一用了。”
  得了解释,姚蝶玉仍觉得不自在,腮颊鼓鼓,一声儿也没言语,在一旁发闷气,注目呆视着脚尖,满面顿生新怒气。
  被他用过的东西她不能再用了,只能拿去擦桌椅窗台,可惜了这手帕,她还没用过一次,竟就成了一块破布。
  口脂之香近在咫尺,晏鹤京颇有神思和姚蝶玉纠缠,不急不缓咬上第二口甜糕,嘴角边落下不少粉屑,雪也似落在了手帕上了,他嚼上几口,忽而皱眉,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口涩,我吃着这甜糕,总觉得有些苦,姚娘子要不试一试?替我尝尝,到底是我的舌头发苦,还是那甜糕发苦了。”
  第34章
  姚蝶玉要拒绝,可白白糯糯的甜糕进到视线里,嘴里就长了谗虫一样,晏鹤京又在一旁柔着声腔循循善诱,她不能自持,拈起其中一块,小口吃起来。
  玫瑰甜糕绵软又有嚼劲,恰到好处的甜,加上层次分明的香味在舌尖化开,吃了一口后,姚蝶玉感觉自己回到了春日的苏州,她咀嚼几下落肚,尝得味道了才说道:“不苦,是甜的,晏大人方才许是嚼到了玫瑰花,所以觉得苦吧。”
  闻言,晏鹤京这一次咬甜糕时,咬的是没有玫瑰花瓣的地方,咀嚼几下之后还是皱眉说苦:“我吃着还是有些苦。”
  姚蝶玉专心品尝嘴里的香甜,想改口说是因为病了,舌头会发苦,要他不要在意,只话没说出口,就被他喊了过去。
  “姚娘子过来一下。”晏鹤京呼出一口气,下了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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