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此方天地只有一美人, 躺倒秋千, 执箫吹奏。明月亦倾倒, 轻洒辉光,将人照得犹如玉雕。
秋千小幅度地荡着, 乌发薄衣一同垂落在地,体态风流。
他的手腕缠着一圈白色纱布,这使得他换指时有迟钝,萧声也显得迟滞低咽, 不成曲调。
一根红绳系在他足腕,蜿蜒拖曳, 另一头连在正中间刻有鸾凤和鸣的雕雀木床上。
第一魔头卿长虞,由九宗轮流看押, 半月为期, 如今正轮到太清门。
玉箫摔落在地, 发出一声突兀的脆响,接着又犹如有灵智般,骨碌碌滚了回来。
一声压抑闷哼,在寂静空间中尤为明显。
毒发了。
噬心蛊,月满则发, 如万蚁啃食,痛穿肠,毒穿心。
剜去剑骨的旧伤口也开始作痛, 透过衣衫溢出血来,点点滴滴落在玉净砖块上。
他试图站起,却扯断帷幔,落了满身层层叠叠的纱,过分纤瘦的躯体没在其中,可怜地痉挛颤动,仿佛被困住的蝴蝶。
此处没有任何可供他使用的利器,而他如今灵力尽失,自己的法器也全都失去了感应。
疼痛从躯壳向额首蔓延,四肢都变得冰冷发麻,感官被无限放大,能听见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他伸手抓住滚落在地的玉箫,砰地一声,将它砸断。
玉屑飞溅,余下半截玉箫尖端锋利。
半截断箫破开皮肉,一次次刺向心口。每一次都带出淋漓喷洒的鲜血,试图以此终止疼痛。
等到视线中只剩下红,才徒劳地脱力松手。
再一次验证了结论:
死不了,他死不了。
痛苦还在加剧,他失去力气,躺倒在地,口中发出不成调的呻吟。生理泪水从他眼角落到鬓角,润湿鬓发贴在他脸上。
疼出来的冷汗点缀在玉白肌肤上,零星地闪光。
直到月光黯淡,乌云遮蔽,那股猛烈的疼痛才转为麻痹。全身上下都失去感知,动弹不得,连眼前也是一片黑暗。
洞天的主人出现了。
同样的白色华服,几乎一模一样的装束,除开地上人格外纤瘦的身形,简直像是同一个人在照镜子。
男人的面容是一团雾状模糊,倾身覆住卿长虞摊开的手,从指缝中挤进去,紧紧相扣。
另一只手将他捞入怀中,有些惊讶他竟然这么轻地掂了掂,放在了正中塌上。
“你喜欢的床,我买来了,你还记得吗?”
……
“你总是不记得,真是坏记性。”
实际上,男人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冰凉的液体不断灌入口中,一杯接着一杯。
先前太痛,咬破了唇舌,此时被酒一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意。
呛得卿长虞直咳嗽,透明的酒液在他挣动时打湿衣襟,透出一点肉色。
男声低沉沙哑,分辨不出是谁:
“你素日爱饮酒,怎么今天这点就吃不消了?”
他的指腹带着茧,轻轻拂过卿长虞额角,将他弯曲的鬓发理顺,仔仔细细地看他。
然后无比眷恋地,将他压进怀中,力道大得平常人骨头都得碎。喟叹一声:
“好喜欢,好幸福。”
噗嗤。
那根带着血污的断箫,扎进了他的胸膛。
卿长虞没有说话,只是将断箫拔出来,又一次捅了进去。
男人模模糊糊地叫了一个称呼,并不真切,然后抵住他的额头,无比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真可怜啊,这种程度,是杀不死我的。”
往日的天下第一,如今杀不死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男人渴望看见他眼角的泪水,他的悲哀,他的不甘,他热烈地爱着他的身上也许会出现的任何病态痛苦。
怀中美人白到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回到月宫,手中满溢的沉重血色将他牢牢锁在了人间。
他只沉默了片刻,然后利落地丢开断箫,看了眼满手的血污:
“衣服脏了,我要换一套。”
他面无表情地催促,
“快点。”
手腕被毫无征兆地攥紧,男人将他压在塌上,像狗一样在他脖颈蹭来蹭去,呼吸尽数洒在他皮肤上:
“你再多捅我两刀好不好,求求你……”
在多重刺激之下,床塌上苍白的人沾染上病态绯红,彻底昏了过去,浓烈的恨意与炽热的爱意燃烧却仍沸腾在男人胸口,使得他更加憎恶他的平静与不在乎。
他靠在卿长虞颈窝,感受他每一次呼吸时由痛苦而带来的轻颤,喃喃道:
“求求你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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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抓阄都抓出来了还是写点,七夕节劳动一下给七娘子乞乞巧,保佑小女子以后不卡文吧[抱抱]
明天稍微有点事情,如果下午三点没有更就是后天更了
第37章 打打杀杀
“他竟敢下追踪印!”
裴肃面色铁青, 只觉那白皙手臂上一点红印刺眼万分。
他不自觉用了力,卿长虞只觉自己像一只扁扁咸鱼干,他略微挣了挣,裴肃却以为是风太大。
担心卿长虞被风吹坏了实在是很荒谬的事, 裴肃自己还不觉得, 把卿长虞裹得越发严实。
卿长虞道:
“不打紧, 那阵眼里的符咒是我所画, 这道同心追踪印并不完全。”
顶多只能在两人隔得很近时,发出一些信号。
又道:
“放下吧, 我要去九重楼。”
“顺路的,”
似乎意识到两地一个东一个西,裴肃微微垂首,有些赧然,
“在下想和卿仙师多待一会。可以吗?”
这句话说得可谓缱绻眷念,铁石心肠也得弄成绕指柔。
【装】
这种手段就是告诉001, 它也不会做的。
卿长虞点点头道:
“也好。”
【虎狼之心!居心不良!装模作样!】
001气急败坏地在聊天框对裴肃输出,喜提禁言。
它怨念地在禁言室画圈。想不通, 这些人演技拙劣, 卿长虞却吃这一招, 为什么它每次对卿长虞扮可怜都无效……
卿长虞坐在云上,对裴肃招招手。
他盘腿而坐,腰间的绦带悠悠垂下,被风吹得轻晃,很有仙风道骨的清韵。
此时天清地明, 四周太过寂静,裴肃看着他招手,只觉一颗心砰砰地跳, 简直要和繁星闪烁的频率一样快了。
看星星看月亮……多少浪漫故事里都有这样的情节。
还好夜色够暗,遮住了他脸上不合时宜的颜色,他乖乖的也坐下,等着卿长虞说话。
一张纸展开在眼前,卿长虞手一挥,方才打斗的场景便出现在纸上。
卿长虞伸手圈了圈易忘尘的腰腹:“这里,他是要用腰腹发力出腿,你该提前撤刀下挡。”
又将画面向后拉了拉,“这里,他出剑太过,比起砍上一刀,用双刀绞剑更好,这样容易让剑脱手,下一步再接着挥砍……”
细细分析完刚才对战时的情况,卿长虞将这张纸卷起,才发现裴肃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
他以为是自己说话太不留情,遂安慰道:
“今日已不错,只是少了些双刀应有的灵活,相信下次会更好。”
一个人的脑子里怎么会只有打打打打打杀杀杀杀杀——
裴肃拿过纸,语气宛如怨夫:
“受教了,卿夫子……”
这副语气简直叫得人背后发麻。
卿长虞恍若未闻,摆摆手慷慨道:
“不妨事。”
又问道:“易忘尘要抓你,你怎么也不反抗着些?”
裴肃道:“他说我是没人要的孤儿,说我是丑八怪……还说你不要我,你让他把我抓走。”
他说得可怜,余光满意地看见卿长虞眉头轻皱,凤眸漫上冷意。
易忘尘这锅好大一口,他收到信当即就烧了,并没有对谁提过。
唯一接触过信的大柱只是个凡人,看不懂魔文,甚至在他离开后便死了……
卿长虞道:“此事我会去查。”有追踪印在,他和易忘尘终究是要对上的,届时顺带把此事搞个清楚。
裴肃却不太满意,他凑近卿长虞:“那我丑吗?”
他好像格外执着于自己的外貌。
说实在的,天生炉鼎的体质,就没有不好看的,裴肃亦是。
他的脸是标准的精致隽秀,白发青眼遗传了上任魔君的异色,骨相皮相又遗传了秋韵仙子。
左眼上的红痕,在面皮上格外惹眼,但也说不得是丑陋,依照卿长虞的看法,像雪地红梅,一点艳色,很特别。
卿长虞仔仔细细地看他,直到快把人盯得耳根红透,才认真道:“一点也不丑。”
裴肃接着道:“那他说卿仙师会丢下我,是真的吗?”
他盼望着卿长虞能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卿长虞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