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林见鹿又问:“那我又是谁?”
小宫女怀疑贵妃怕是中邪了,但面上丝毫不敢表露,毕恭毕敬地告知了林见鹿的身份。
林见鹿这才知道,自己现在是贵妃,封号琼瑛。
“琼”为美玉,取自“琼佩兮琼琚”;“瑛”则取玉光之意。双玉叠用,寓意“冰清玉洁之质”。
原身以江南才女之姿入宫,短短三年便晋位贵妃。皇帝表面恩宠有加,实则暗中打压其父势力,借北伐之名不断消耗林家军的力量。
如今父兄俱在边关御敌,琼瑛贵妃在后宫愈发肆无忌惮。此番惩戒芳贵人,表面是因其丫鬟偷窃之过,实则是借题发挥,泄一己私愤。
况且,到底是否是丫鬟手脚不干净,还有待商榷。
林见鹿略一思索便想通其中关节,正欲命人扶芳贵人下去。话音未落,忽听太监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迈入殿中,目光掠过地上奄奄一息的芳贵人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林见鹿面前,唇角含笑道:“爱妃今日好大的火气,可是这暑热难消?朕特意命人备了冰镇酸梅汤,不如与朕同饮解暑?”
林见鹿翻了个白眼:“别了吧。”
中年男人眼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指*尖在龙纹袖口收紧又松开。他忽然低笑出声,抬手示意宫人退下:“看来是朕的酸梅汤配不上爱妃的金枝玉叶。那便改日再尝。”
林见鹿撇撇嘴:“改日也不尝,倒胃口。”
皇帝:“……”
院内霎时落针可闻。
捧着拂尘的老太监脖颈后渗出冷汗,却不敢抬手去擦。小宫女倒抽一口凉气,死死咬住下唇。就连跪在角落的芳贵人都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琼瑛贵妃今日到底怎么了?别不是真中邪了吧!
皇帝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喉间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不过转念想到琼瑛贵妃的父兄,暗暗忍下那股怒火道:“看来今日朕来得不是时候?”
林见鹿鄙夷道:“你才知道?”
皇帝深吸一口气,指节捏得泛白,忽而抚掌大笑三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爱妃可知前朝陈皇后的故事?”
林见鹿打岔:“不知道。”
皇帝:“……那陈皇后初时与帝君恩爱非常,待容颜老去又性情乖张,终被贬入冷宫。爱妃觉得陈皇后的故事如何?”
林见鹿眼皮都不抬:“不如何。”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遑论九五之尊。皇帝被这般接二连三地顶撞,纵使忌惮镇北军兵权,此刻也压不住怒火:“放肆!朕念你林家功勋一再容让,你竟敢藐视君威!”
林见鹿道:“那咋啦?贬我入冷宫?”
皇帝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素来娇媚温顺的贵妃,袖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都忘记了自己最初来此的目的,拂袖而去:“琼瑛贵妃御前失仪!即日起禁足三日!”
满院子的宫女太监齐刷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宫女膝行至林见鹿跟前,哭丧着脸道:“娘娘,您到底怎么了?您别吓奴婢。您刚才怎么……”
以往娘娘再如何耍小性子,也没有今日这般离谱。
“您这不是生生把皇上推到别的娘娘宫里吗?”
林见鹿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回头对小丫鬟轻松道:“区区赘婿,不值一提。”
小宫女呆若木鸡:“?”
林见鹿耸了耸肩,回寝殿休息,屁股都没坐热,就听宫女来报,她那便宜大女儿司马仪来了。
林见鹿一边喝着酸梅汤,一边暗自点头。她就知道这是司马仪的幻境。除了她没别人了。只不过没想到自己一进幻境,竟成了她名义上的母妃。
司马仪一身嫩黄宫装,一张明艳精致的面孔,一进殿内就跪在地上:“女儿特来请罪。”
林见鹿闻言翘起二郎腿,吓得随侍宫女倒抽凉气。转念想到娘娘连圣驾都敢冲撞,又认命地闭紧了嘴。
林见鹿道:“什么罪,说来听听?”
司马仪跪伏在地,并没有抬眼看向林见鹿,嗓音轻轻柔柔,十分恭敬:“刚才是女儿差人去请了父皇……”
说到这里,司马仪故意沉默了下,等待她名义上的母妃发泄怒火,但半晌没有听到声音,殿内只回荡着啜饮酸梅汤的声响。
司马仪忍不住抬眼看去,那位贵妃娘娘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晃着脚尖,一脸惬意地喝着酸梅汤,见她看过来,还朝她扬扬眉:“你也来点?”
司马仪难得有些愕然,来点什么?酸梅汤?
目光情不自禁落入林见鹿手上的酸梅汤,向来算无遗策的司马仪罕见地怔住了。饶是心思缜密如她,此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林见鹿见司马仪愣了一下,表情一时变得十分奇怪,不由无趣道:“不喝?那算了。”
司马仪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女儿……”
林见鹿道:“还有事吗?”
司马仪顿了顿:“那芳贵人冲撞母妃,但……”
林见鹿再次打断她:“我已命人送她回去了。”
司马仪愕然片刻道:“母妃仁厚……”她向来舌灿莲花,竟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琼瑛贵妃。琼瑛贵妃向来跋扈,仁厚两字与她性情相去甚远,说这词时司马仪自己都觉亏心。
林见鹿挥挥手:“没事就下去吧。”
司马仪收回思绪,深深福礼:“儿臣告退。”
司马仪走出琼华殿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芳贵人之事竟然就这样轻轻揭过,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芳贵人既得了周全,自己这番谏言也未招致责难。琼瑛贵妃是突然转了性子,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她蹙眉深吸一口气,思绪如乱麻般绞作一团。回头望向琼华殿的飞檐半晌,终是摇头收回目光,转而朝芳贵人的寝宫迈步。
要搬扳倒琼瑛贵妃,她非得跟皇后结盟不可。但身为琼瑛贵妃名义上的女儿,明面上她绝不能与皇后过从甚密。好在芳贵人本就是皇后心腹,正可借她为跳板,悄无声息地攀上这根高枝。
琼华殿内,先前执刑的小宫女阿箧提着裙裾慌慌张撞进内殿,鬓边碎发都跑得散乱。
“娘娘大事不好!”她扑跪在织金地毯上,嗓音里带着颤。
林见鹿斜倚在贵妃榻上,指尖正翻过一页话本,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掀:“怎么?有人揭竿造反了?”
阿箧被这话噎得直咬唇。禁足这三日,自家主子嘴里蹦出的荒唐话,简直比她入宫这些年听过的都多。
“万岁爷……万岁爷摆驾去了德妃娘娘的景仁宫!”小宫女急得直绞手中帕子。
林见鹿漫不经心合上册子,手指在书脊上叩出轻响:“以后这种鸡零狗碎的事不必特地来报。”
阿箧急得跺脚:“这怎么能叫鸡零狗碎的事!那可是……”
林见鹿摇头道:“除了皇上的事,可还有其他要事禀报?”
阿箧眨了眨杏眼,突然想起件顶要紧的事:“啊呀!奴婢差点忘了禀报,五日后那赏花宴……”她偷瞄着主子的神色,“娘娘既是正主儿,这宴还办不办?内务府催问好几回了。”
经这一提,林见鹿才记起确有这么桩事。原身喜爱荷花,不仅搜罗天下名种,遍植荷花,还特意设宴邀京中贵女共赏。
林见鹿转着手上的手镯:“往年操持之人是谁?今年照旧便是。”
赏花宴在琼华殿后花园举行。
身为主办者的林见鹿反倒最为闲适,直至宴会时辰将至,方才施施然踱步前往。
京城贵女们分坐两侧锦席,珠翠罗绮交相辉映,恍若春日繁花竞放。
林见鹿漫不经心地扫视席间,目光却骤然凝在一处。两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左侧女子温润似美玉,右侧佳人冷艳如寒梅,赫然是云织月和江听雪。
万万没料到这两人竟然也跑到司马仪的幻境里来了,且看着似乎还失去了记忆?
林见鹿扭头询问小宫女阿箧:“那俩是谁?”
阿箧对主子近日的“失忆”早已习以为常,顺着视线望去,立即应答:“月白衣衫的是昭宁县主云织月,前日因谱得《云水赋》得陛下亲赞,如今京中闺秀皆效仿其琴艺。”
又凑近耳语:“另一位姑娘乃镇国大将军义女江听雪,剑术堪称一绝。”
林见鹿点点头,施施然走上主位,贵女起身行礼,林见鹿心安理得受礼,待众闺秀重新入座,才道:“诸位妹妹不必多礼。今日琼华殿荷花初绽,满池清韵正宜共赏。昭宁县主新谱的《云水赋》本宫甚是喜爱,倒与这荷韵相得益彰。且听闻江姑娘的剑舞亦别有风骨,若能与琴音相和,岂不更添雅趣?”
琼瑛贵妃发话,众人岂敢不从?席间众人眼波暗转,数道隐晦的视线在云织月与江听雪之间游移,几个心思活络的已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听说云家与江家都有意让女儿入宫。那云织月与江听雪生得仙姿玉貌,恰似瑶台双璧。这般绝色佳人若入宫闱,绝对会成为琼瑛贵妃最棘手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