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雨滴如珠帘般落下,打在庄园的屋顶、墙壁和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又压抑的声响,就像命运沉重的脚步声。
  那只风一般出现在她生命里,又消失的狸猫,那个再也不会亮起来的水晶球,还有尤里卡的那一句——“小家主,妈妈不骗你。”
  故事接近尾声,塞润妮缇忽然看着斯内普眨了眨眼睛:“再过三天,就是我的生日了,西弗。”
  斯内普平静的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的高贵、她的骄傲、她的果敢、她的聪慧,也注视着她的疲惫、她的不安、她的眼泪、她的笨拙。
  斯内普用一种叫塞润妮缇心痛的目光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的灵魂。
  17岁的塞润妮缇没能迎来她18岁的开始,她死在爱情鸟刚刚萌芽的时候,一生都没能从她灵魂中挣脱的青鸟熄灭了最后一点火焰。
  14岁的斯内普不知道她喜欢过他。
  在塞润妮缇的生活里,斯内普不是她的全部,但属于塞润妮缇微薄的爱情里,斯内普是她最天真懵懂的幻想。
  那个夜晚,塞润妮缇最后说:“我把水晶球交给你吧,西弗。”
  “在我这里,它永远亮不起来了。”
  “把那条项链给我吧,走出卡洛琳,带着我的一半灵魂。”
  卡洛琳的太阳没能照常升起,塞润妮缇死在了黎明之前——她主动使用了灵魂嫁接,斯内普被她喊去倒水,等他回来的时候,只看到被打翻的、本应该装着灵魂蕴养剂的空瓶子。
  她的手腕上戴着用来掩盖魔法气息的、曾经被送给斯内普的吊坠,此刻正在阳光下泛起冷光。
  他没来得及伤心,拼命运转大脑封闭术,把这段记忆藏在了脑海最深处。
  斯内普连夜赶回蜘蛛尾巷,那里被塞润妮缇保存完好。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那些回忆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迷雾遮住,他已经忘了有关卡洛琳的一切,忘了塞润妮缇,忘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只有桌子上看起来不像是他会买的水晶球散发着柔柔的光波。
  他对自己施展了好几个检测魔法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风格外冷,椅子也格外坚硬。
  骨头缝里都散发着钻心剜骨般的刺痛,仿佛身体在替他的灵魂铭记着什么。
  塞润妮缇消失后所有的事情都步入了正轨,斯内普成为了伏地魔的部下,又为他带来了那个命中注定的预言,他的人生被卷入了一场更大的风暴。
  卡洛琳的毒蛇亲自养大了另一条毒蛇,然而她的小蛇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不开心的大人。
  他忘了有人对他说“做你自己就很好”,他只记得这一生他有无法偿还的罪孽。
  他继续回到霍格沃茨读书,那个被施展了咒语的魔法史失去了它的主人,安静的在图书馆的一角等待命运的重逢。
  这一次他没有踏进尖叫棚屋,却仍然在禁林里遇到了变成狼人的卢平,在狼人的利爪到来之前,他好像听见有人和他说。
  勇敢一点吧,西弗,你的命运不在此刻终结。
  我们终会重逢。
  那年狸花大侠离开的雪、那年斯内普从廊下走出来沾染的雪,化作云、化作雨、化作很多年后的另一场雪,被故人捧在手心。
  有些相遇,也许是久别重逢。
  而你只需要说,别来无恙。
  后来斯内普仍旧倒向伏地魔,斯莱特林的冬天太过严寒,护不住一条无法归家的小蛇。
  在伏地魔的身边斯内普遭受了无数次钻心剜骨咒的折磨,每一次痛苦的冲击都像是在他的灵魂上切割。他却觉得,这些来自伏地魔的折磨都比不上那突兀的一夜所带来的疼痛。
  他好像永久的失去了什么。
  很快,这个念头也像流星一样,让他抓不住。
  梅林,我不甘心。
  可我连我在不甘什么都不知道。
  ——
  ——
  从冥想盆里出来,斯内普和塞润妮缇都安静下来,过去的塞润妮缇和现在的塞润妮缇截然不同,一个温和一个阴沉,看起来好像是两个人。
  塞润妮缇能察觉到自己身上隐形的桎梏被击碎,对于18岁的、没有来由的迫切也在此刻消失,两个塞润妮缇的相遇打破了命运加注在灰眼睛卡洛琳上的注视。
  但那个斯莱特林的塞润妮缇,意气风发、手段狠辣、骄傲自矜的塞润妮缇终究成为了一段被风沙掩盖的历史。
  而那个被精心呵护的斯内普,也无法再感同身受那些阴沉又温柔的触摸。他的记忆里没有卡洛琳温暖柔软的床,也没有卡洛琳精致管饱的饭,托比亚死去的那个寒冬,蜘蛛尾巷阴冷昏暗的光线折磨着他,没有沙发上眯着眼睛的......阿姐。
  只有和塞润妮缇预言相悖的地方,才能窥探出他被塞润妮缇强行改变的命运。
  ——塞润妮缇想要落下眼泪,因为过去的自己。
  第102章 克制的、冒犯的拥抱
  两个被命运抛弃的小孩,霍格沃茨的卡洛琳家主和她的小跟屁虫,永远的只留在了过去,现在呆在校长办公室的,只是两个历史的旁观者。
  即使他们得知了一切,可那些本应存在于记忆里的温润触感和视觉嗅觉都成了空白。
  无法触及。
  未来的他们带着过去的痕迹,却无法再成为过去的自己。
  邓布利多受不了他们一言不发的眉来眼去:“发生了什么?”
  斯内普回过神来,:“只是在寻找塞润妮缇的记忆。”
  格林德沃脸色古怪,重复这句话:“寻找她的记忆?在你的脑袋里?”
  斯内普的情绪有些消极,耷拉着眉眼:“哦,我想是这样的,尊敬的黑魔王——我是说,上一任,如果我的英国话并不是那么难以辨认的话。”
  格林德沃一言不发掏出魔杖,邓布利多连忙压着他的手给塞润妮缇使眼色:“塞润妮缇,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塞润妮缇读懂了邓布利多的眼神,轻轻拽了拽斯内普的袖子,和那段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灰眸温润的注视着他:“教授?”
  斯内普心中百感交集,那些在冥想盆中看到的往昔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他望着塞润妮缇,像是透过她看到了过去那个被悉心呵护的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顺着塞润妮缇抓着他的力道,机械地跟着迈出了脚步。
  两人沿着城堡的长廊缓缓前行,从校长室到地窖的风好似一双无形的手,裹挟着过往的回忆一股脑地塞进斯内普的脑袋。风声在他耳边呼啸,每一下都吹得他更加清醒、也更加昏沉。
  斯内普猛地顿住脚步:“我不想回地窖。”
  塞润妮缇也跟着停下转身看向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诧异,很自然地问:“那你想去哪儿呢?”
  斯内普垂下眼睛不说话,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他也不知道他应该去哪儿,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过往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正因为看到过他靠近幸福的样子,才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落寞。
  塞润妮缇也有些心绪纷杂,她捏住斯内普的指尖摇了摇:“那我们去有求必应室。”
  那是过去的他们在霍格沃茨最常待的地方,他们在有求必应室研究过最疯狂的黑魔法。
  斯内普应了一声,跟在塞润妮缇身后。
  过去的塞润妮缇养大了斯内普,现在的斯内普又看着塞润妮缇长大。
  他不禁在想,那个过去的灰眼睛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看着死气沉沉的小男孩逐渐长成了一个天才少年,是否也会和自己一样,在某个瞬间为生命的奇妙变化而感到震撼,由衷地感叹生命的伟大呢?
  如果她在预言中看到自己养的小孩变成了一个阴沉沉、油腻腻的“老蝙蝠”,她会感到心痛吗?
  她会……失望吗?
  斯内普说不清自己对斯莱特林的塞润妮缇是什么感觉,她有时候像一位温柔又体贴的母亲,有时候像勇敢无畏的阿姐,有时是他的老师,有时是他的同伴,她扮演了他生命中所有重要的角色,最后像一只飞鸟拍拍翅膀飞向天际。
  她看似无情,小斯内普却总能在她身上汲取到名为爱的养分。
  在命运的狂风暴雨里,一个被困囚笼的小孩养大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她教他如何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也教他怎么珍重自己。
  塞润妮缇的脚步轻慢又平稳,卷发在她的身后轻轻的摇——她一直都是这样。
  从来都是这样。
  不管是斯莱特林那个高傲狡黠的塞润妮缇,还是赫奇帕奇这个温柔善良的塞润妮缇,除了那个假期生命受到威胁时落下的泪水,好像世间所有的艰难困苦都拿她没办法。
  她会伤心,会偶尔像个孩子般调皮捣蛋,会和他撒娇,可从来不会害怕,永远都是那么从容淡定,仿佛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看似柔弱呆板,却永远挺直了脊背,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对她来说毫无区别,是她彰显了所谓的学院特色,而不是学院赋予了她什么样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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