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雁萧关觉得有些不自在,眉头蹙得更深。
明几许一手扶着马鞍,看上去心情极好,低笑一声:“殿下可别冤枉我,我手脚可都没动呢。”
他上下打量雁萧关紧绷的俊容,轻佻道:“殿下,怕是你心有杂念吧?”
深夜寂静,声音清晰响在雁萧关耳端,他心中腾起疑虑,面前女人的声音似乎太过低沉,与寻常女子截然相反。
可这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他咳嗽一声,抓回不知飘向何处的理智:“姑娘,美色确实是许多男人难以抵挡的杀器,可对我无用。”
短短时间,他平复心中波动,好整以暇往后仰起头,挑了挑眉:“老实交代吧,大半夜的,不在天都同人品香饮茶,却在满是尸骨的乱葬岗乱窜,又想要行什么不轨之事?”
明几许看他转瞬间恢复平静,更觉有趣,饶有兴致地挑起唇角。
就在这时,一道高低起伏的夜枭声传进他耳中,他眉尾微动,抬高身体:“这便是我的私事了,不过,还是多谢殿下相助。”
雁萧关立即摇头:“姑娘可别乱说,我只是个毫无关系的过路人,与姑娘可没丝毫关系。”
明几许眼神微妙,幽幽道:“殿下都特地为我送马来了,这么情深义重,怎么可能毫无关系呢?”
雁萧关张口结舌,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明几许柔柔冲他一笑,一夹马腹,萌萌猛地窜出去。
“艹...”抬起手,雁萧关切齿声音飘进空中,萌萌马蹄纷飞间,一股扬尘扑他满脸,硬生生将他满腹未尽之言全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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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料发酵就几日,雁萧关蹲在坑旁往下看,颜色一言难尽的肥料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不难闻,他面不改色从一旁拿过长棍,伸进坑里搅了搅,触感柔软,边缘冒出几个气泡,看起来浑浊不堪。
大柱在一边旁观,忍不住想往后退,见游骥和陆从南没有动静,他又硬生生顿住脚步。
雁萧关将旁边的几个坑都看了一遍,才扔开木棍,起身拍拍手:“最早埋进坑里的这一批肥料已发酵好,可以用了。”
大柱左右看看,陆从南满脸认可,游骥面无表情,只能他上:“都统,你说的‘肥料‘就是这些?”
他一脸扭曲地指着坑中不可名状的不明物:“这东西怎么用?”
雁萧关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肥料啊,就是用在地里的,给庄稼施肥用。”
陆从南看雁萧关满面自信,不忍直视一般扭开头,小院的芍药若不是有他看顾,凭雁萧关种什么死什么的种田天赋,早死得透透的了,想到此处,他面上忧心忡忡,他不在小院看着,眠山月看得住雁萧关吗?芍药会不会已经被肥料淹没,又要往黄泉路上跑了?
游骥本不欲多说,相处数日,雁萧关看着吊儿郎当,相处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靠谱,可瞧见陆从南的表现,他嘴角开合,最后还是道:“神武营军田贫瘠,往年产出聊胜于无,今年的冬麦看着还成,兴许比往年收成能好些,可以不劳都统费心。”
他说话面无表情,看得出想要婉转些,可事实上,他说出的话听在当事人的耳中,并没有觉得有多委婉。
雁萧关高高挑起眉:“怎么?游将军是怕我毁了今年军田的产粮?”
“末将不敢。”游骥直视雁萧关,毫不退缩。
大柱来回看着两人,没敢说话,见陆从南悠然站在一旁,伸手推推他的背,递了个眼神过去。
陆从南莫名往前一步,没觉出他小眼睛里的意思,不过凉风呼呼吹,他跺跺脚:“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神武军歇息,我去叫些人帮着给地里庄稼下肥。”
雁萧关收回视线,拍拍他的肩:“快去。”
陆从南大步跑开的同时,雁萧关转身,对游骥紧皱的眉头视而不见。
神武军的军田日日有人看顾,天不亮,浇水除草的身影就已在南山山脚下走走停停,今个天气不是太差,冷风吹弯麦苗,也吹散天上的云团,蒙着雾的阳光丝丝缕缕洒下,照亮了田间的佝偻脊背。
吴老直起身,凝眸看向天空,被金黄的日光晃了眼,他侧开头,正瞧见乌拉拉一群人出现在视野尽头。
第42章
雁萧关身量高, 他行在最前,宽厚的胸膛将后面人的面孔挡得结结实实,步子又大, 几步便走到南山脚下一块青幽幽的麦田旁, 麦苗上挂着晨间的露珠,田间无一棵杂草, 显然打理麦田的人极为精心。
他也没废话,一挥手道:“今个大伙的任务便是为地里的麦苗施肥,这肥料我亲自试用过,能使植物长得更茂盛。”想到院子里芍药开得愈发艳丽多姿, 雁萧关这话说的甚有底气。
士兵们被陆从南从军营叫出来, 心中还莫名其妙,就被吩咐着担起一桶桶不可名状的东西,此时尚摸不着头脑呢, 又不敢抗命,只面面相觑, 心中疑问几乎快要捅破天去。
不过许是这段时间下来, 神武军对雁萧关极为信服,片刻后, 他们将肥料放下, 居然真的准备跟着陆从南一同为麦田施肥。
吴老站在一旁,垂着头将雁萧关的话听得真切, 本不欲惹眼,可神武军手脚麻利,眼看着就要将肥料倒进他精心伺候的麦田里,他终究没忍住,几步上前, 一把抓住动作最快的陆从南:“且慢。”
腕上的手掌粗粝,皱纹遍布,力道却很大,陆从南回头,见来人上了年纪年纪,身上所穿的也是神武军的军服,眼中满是焦急,便没有挣扎,态度温和地询问道:“怎么了,老大爷?”
吴老对上他微圆的明亮双眼,视线落在陆从南说话时颊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瞳孔紧缩,全然忘记他欲要说些什么。
陆从南面上逐渐升起一抹疑惑,扯了扯手臂,又一次问道:“老大爷?”
吴老面上怔愣,被他这一声唤回神,下意识喃喃道:“不,不能乱来。”
陆从南疑惑道:“我没有乱来呀,这是在给麦苗施肥。”
明白他许是还不知肥料是什么东西,便耐心解释道:“肥料是殿下费心研制出来的。”说到此处,他与雁萧关对了一个眼神。
眠山月的存在科不好公之于众。
雁萧关在旁听见,咳嗽一声,视线从他毫不心虚的神情滑过,并没阻拦,就听他继续道:“老大爷,别担心,这肥料我们在家中已经试过了,施完肥的植物长得可好,虽然它看着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实实在在能增加粮食收成。”
吴老已经完全回过神来,手上力道却不明缘由地没有松懈,仍紧紧抓着陆从南的手臂。
陆从南眉头一皱,只觉得眼前这位老兵的手劲越发大了,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他面上更加耐心,想要解释得更清楚些,好让人放心。
雁萧关本一脸饶有兴致,没有将突兀出现在面前的吴老放在心上,此时察觉出异状,箭步上前,握着吴老的手腕轻轻一捏,硬生生将他的手扯开,笑着道:“你似乎是不想让我们给麦苗施肥?”
吴老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很快低眉敛目,缓缓收回手:“粮食何等重要,哪儿能轻易胡来,若是毁了地里收成,我自然会心疼?”
他语气平淡,完全不见刚才神情中隐约露出的震惊。
雁萧关挑挑眉,看着吴老没说话。
照顾军田的士兵三三两两从田间地头行过来,下意识点头,连已经做好施肥准备的士兵们也变得犹豫,虽说现下神武营有朝廷拨下来的粮草,可军田的庄稼也不能轻忽,若是因为这所谓的肥料,害得军田粮食减产,到时可不得心疼死,往年可全靠军田的产出,他们才没饿死。
雁萧关一向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当即耸耸肩,慢条斯理解释,“您老心疼庄稼,我理解,毕竟麦苗是你们一棵棵辛苦种出来的,”接着他话头一转,笃定道,“不过我对肥料甚有信心,做肥料的材料都是神武营的弟兄们亲自弄回来的,一个是沼泽泥,一个是山上的鸟粪,这两样大家就算没往地里用过,也该知对庄稼没有损害。”
众人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毕竟沼泽中荒草遍布,满山杂草丛生,都没有被沼泽里和鸟粪熏死。
雁萧关挑起唇角,笑得精神:“您老爱惜庄稼没错,可沼泽泥和鸟粪都是山间地头最为常见的东西,到时就算肥料不如我预料中有效,也不过是多费了些功夫,试试也无妨。”
吴老皱着眉头凝神想了想,后退一步:“都统说的在理,是小的逾越了。”
站在一众人之中,雁萧关的身量让他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好在他面上笑意削低了他身上威势,倒让他显得平易近人起来:“你也是为了庄稼着想,何谈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