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系统曾提示过它,只是提示响起时, 它或许正在打盹, 又或许正与人疯玩,根本没留意。
直到今天, 在气氛正好, 正适合它昏昏欲睡时,耳边冷不丁响起了倒计时, 还是只有它一鸟能听见的刺耳声音。
突如其来的声响,差点把它的魂都惊飞了,拉开噪音源一看,登时如遭雷击。转眼间,它便扑棱着翅膀, 堪称连滚带爬地到处寻找雁萧关。
眠山月在王府里上蹿下跳,找遍了书房、膳房,甚至马厩,都不见雁萧关的踪影。
平日里知晓雁萧关行踪的陆从南恰巧也不在府中,它急得像只无头苍蝇,索性振翅冲向府外。
没飞多远,便瞧见明几许正倚着一棵粗壮的古树喝水,绿秧不知被派去何处办事,只剩他孤身一人,慢条斯理地望着不远处忙碌的人群。
见眠山月羽毛凌乱、眼神惊恐,明几许抬手拦住这只慌不择路的雀儿:“跑这么急?”
他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聪明的鸟儿,还会说人话,他当然有兴趣。
眠山月知道自己能言的秘密瞒不过此人,当即带着哭腔扑过去:“我惹大祸了!必须立刻找到宿主!”
它急得直跺脚,尾羽跟着乱颤。
听到“宿主”二字,明几许眸色微暗,瞬间知晓它说的是何人,却并未追问,反而温声安抚:“别急,我带你去寻他。”
说罢整了整衣袍,朝着后山走去。
此时的雁萧关正带着神武军在山头勘测水流。尽管蓄水池的选址已确定,但山上的水脉走向错综复杂,勘测工作远比想象中艰难。
一行人累得瘫坐在林间空地上,即便在凉快的老林,汗水也早已浸透衣袍,紧紧贴在脊背上。众人沉默着喝水、啃干粮,抓紧每分每秒休息,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愿多费。
突然,雁萧关耳尖微动,望向不远处传来稀稀疏疏脚步声的方向。
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他警惕起身,便见明几许拨开灌木丛走来。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明几许已不着痕迹地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往旁侧带。
雁萧关满脸困惑,却也没挣扎,任由对方领着自己走到四下无人处。
殊不知,在他们身后,方才还没了力气的众多神武军纷纷提起了精神,朝他们看了过来,见他们行到无人之处,再看不见身影,纷纷露出个奇异的神情。
明几许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抬起手。
这时,一直躲在他袖中的眠山月“扑棱”探出头,哭唧唧地扑到雁萧关肩头:“宿主快看看,系统又发任务了!”
“系统?”雁萧关先是一愣,下意识盯着眼前的小雀——这小家伙不就是系统本体吗?下一秒他才反应过来,急忙打开系统面板。
界面上,刺眼的倒计时正飞速跳动。
而早在十日前便发布的新任务,此刻正静静躺在消息栏里:【入秋前将山上土地水利修建好,完成奖励“围沙成田”手册一份】。
雁萧关瞳孔骤然收缩,这才惊觉,连日奔波竟让他彻底忘了自己身负系统一事。
他直勾勾盯着“围沙成田”四个字——这不正是眼下最急需的东西吗?
再看倒计时已逼近尽头,几乎来不及多想,他指尖按向“接受”那处。
就在倒计时归零的最后一刻,界面终于弹出确认提示。直到这时,雁萧关紧绷的脊背才骤然放松,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神经松懈下来,他这才想起明几许还站在一旁,回身便撞进对方饶有兴致的目光里。
明几许正抱臂斜倚在树干上,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漆黑的眼眸像淬了墨的钩子,直勾勾盯着他方才触碰虚空的指尖。
系统升级后,系统面板只有身为宿主的雁萧关和系统本体的眠山月能见到。
可他方才对着空气凝神,指尖在空中虚点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生疑。更别提眠山月方才慌乱间脱口而出的“宿主”“系统”“任务”,字字句句都透着玄机。
明几许缓而又缓地挑高眉尾,忽然轻笑出声:“王爷方才可是在与哪方神仙对话?”
说着,他慢慢走到雁萧关身边,屈指弹了弹眠山月因他的话而炸起的尾羽上:“还是说,秘密都藏在这小家伙的肚子里?”
雁萧关身体僵在原地,紧闭着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肩头的眠山月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满心懊恼自己的莽撞。
可很快,它又提起精神,反正这人已经知道自己会说话的秘密,再多透露些也无妨。
更何况,它小小的脑袋里总有种敏锐的直觉,上一个世界宿主对它的警惕与戒备,这一世雁萧关对它的纵容都证明它的直觉总是对的。
明几许莫测神情下始终无害的本心,让它笃定眼前人无害。
它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睛水润润地望着明几许:“我、我就是系统!”
雁萧关没有阻拦。
见状,明几许垂下的眼睫间闪过一丝笑意,抬手轻轻捧起眠山月:“系统是何物?很厉害吗?”
这一问,瞬间让眠山月得意起来:“当然厉害了!当初风靡天都的肥料法子,就是系统奖励给宿主的,还有那能治天下疫病的大梁朝防疫手册,也是我给的。”
它挥着翅膀拍了拍胸脯。
明几许唇角勾起:“这么厉害?”
“当然!刚刚任务的奖励是‘围沙成田’之法,要是宿主完成了,赢州满地的沙都能变成良田!”眠山月说得有模有样,虽然自己也似懂非懂。
看着眼前对自己毫无戒心的一人一鸟,明几许唇角噙着笑,心底却暗自思忖:太没心眼,竟大大咧咧地把秘密和盘托出,也不怕自己心怀不轨。
好在,他确实无意加害,只是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如他这般随性洒脱,对旁人梦寐以求、趋之若鹜的东西,也能视若敝履。
他的诞生自始至终都裹挟着层层算计,尚不知温情为何物时,便已在山间为活命拼尽一切,摸爬滚打数载,才知晓每月前来取血饲养灵蛇的女子竟是自己的师傅。
而师傅的所作所为,皆源于生母下达的命令。
得知真相那日恰逢年节,蛮人虽生活困苦,却比汉人更重视节庆,山间处处热闹非凡。
他独自枯坐在圣地最高的山头,垂眸望着山下的欢腾景象,既未失态崩溃,亦未显露出半分痛苦。
那些情绪仿佛早已被山头的冰雪尽数封印,他异常清醒地回顾着短暂的一生,而后以一种近乎冷漠的姿态,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弑父、掌控赢州、撑起族民的未来,他严丝合缝地执行着那个女人的计划,将每一步都走得滴水不漏。
阴谋算计贯穿始终,就像他的母亲,也像他自己。
初入天都,当他第一次见到雁萧关时,对方身上耀眼的光芒几乎将他灼伤。
那一刻,他的目光再也无法移开。
可在他满是黑暗的人生里,从未体会过爱意为何物。
面对这份炽热,心底滋生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如此热烈的人,定然是因为没有见识过黑暗。
若是跌下深渊,他还能做到那么耀眼吗?
此后,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每一次交锋都在他心底掀起他的惊涛骇浪,无数阴暗的念头在其中翻涌不息。
最后,他承认自己失败了,眼前这个人不会沉沦在黑暗与自己为伴。
既如此,他只能爬上去,迎接对方炙热的光芒。
他也会护着这份让他满是冰雪的世界重见天日的曙光。
雁萧关并不清楚眼前这人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对方眸底情绪翻涌,心里直觉不太喜欢。
他走过去,一把抓起眠山月,点了点它的额头,说道:“这次就暂且算了,下次可别耽误了正事。”
眠山月自知理亏,蔫蔫地点了点头。
雁萧关到底还是宠着它,只是随口批评了一句,便将它放开,说道:“去吧,回去玩。”
眠山月高兴极了,在雁萧关身边挨挨蹭蹭了好一会儿,又在两人头顶盘旋了几圈,才朝着山下飞去。
它刚飞出去不过几丈远,“咻”的一声,雁萧关和明几许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支箭矢直直地朝着眠山月射去。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雁萧关腰间的刀鞘飞了出去,明几许掌心的短刃也如闪电般袭去。
就在那箭矢即将射进眠山月身体的瞬间,刀鞘和短刃及时赶到,准确地将箭矢击飞了出去。
眠山月这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吓得浑身发颤,扑腾着翅膀在空中慌乱打转,它惊魂未定,哪还敢继续往下飞,猛地一个转身,径直撞进离它更近的明几许怀里,抖如筛糠地哭唧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