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话虽硬气,见吴文元将丝线穿过银针,心底却直发怵。
只见吴文元一把撕开他伤处染血的衣襟,寒光一闪,银针已刺入皮肉。
军汉浑身绷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只觉那针如活物般在血肉里穿梭,钻心的剧痛直冲脑门。
周围神武军瞪大双眼,头皮发麻,他们也算是能在刀口舔血的人,见惯了刀砍斧剁,却从未见过这般将针往肉里扎的治法。
吴文元却如老僧入定,指尖翻飞间,银针上下穿梭,眨眼便将尺长伤口密密缝合。末了,他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药粉敷上。
说来神奇,原本汩汩冒血的伤口,伤口边缘虽还泛红,血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
第153章
待他将手中工具放回布包时, 众人看向布包内物件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慎重。
雁萧关立在一旁,目光紧盯着吴文元行云流水的操作, 素来沉稳的眉眼间, 也凝着几分惊异。
他又瞥了眼士兵愈合的伤处,感叹道:“吴大夫这等手段, 乃我平生仅见。”
吴文元笑了笑:“王爷见笑,张某祖上本是疡医一脉,专司金疮痈疽之症。”
说着,他抬手示意布包中的器具:“此小刀名为铍针。”
雁萧关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 落在那泛着冷光的细长刀刃上, 眼带好奇。
吴文元见状,拈起一柄略宽的铍针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此铍针乃九针之一, 其形如刀刃,针端扁平锋利, 与缩小的兵器颇为相似, 专司切开痈肿、排脓放血。据传,上古医者见将士以刀剑清创疗伤, 遂取其形改良而成。”
言罢, 他将铍针小心收入布包。
雁萧关见吴文元将器具收进布包时动作格外珍重,便知这些物件于他而言极为重要。
再细看那些铁制器具, 表面都快打浆了,显然是经年累月使用后的模样,部分地方甚至有细微磨损。
他心中暗自思忖着:这般医治创伤的手段看似奇怪,实则大有用处,待回去后, 得让府里铁匠照着样子为吴大夫打造一套新的,只是不知能否能成功。
因不确定,他便将这念头压在心底,并未向吴文元提及。
待众人稍作歇息,吴文元拄着拐杖走到雁萧关身侧,沉声道:“王爷,方才那伙山匪不过是宣州道上的小喽啰,这一路山高林密,盘踞的盗匪势力错综复杂。”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接着道:“其中有些匪帮只求钱帛,得了好处便会放人通行,但也有穷凶极恶之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方才那伙便是如此。”
闻言,雁萧关神色未改,抬手轻抚腰间长刀,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因着胆怯,便将这些瓷器堆在仓库里吃灰,让大家一起吃糠咽菜。”
说罢,他猛地一甩马鞭,大喝一声:“继续赶路。”
此后的行程中,山道间虽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但或许是盗匪间消息传得快,都知晓雁萧关带领的这支煞气深重的队伍绝不好惹,他们只敢远远窥探,再无匪盗敢贸然现身。
日夜兼程大半月后,车队终于远远望见宣州城外高耸的城墙,车队渐近,宣州府城的轮廓也愈发清晰。
城墙三丈高,城门洞开处,车马行人往来并行。
待进得城内,沿街店铺和酒楼更是不少,虽远远及不上天都的繁华气象,可比起嵩县那低矮土坯房歪歪斜斜挤作一团的凋敝模样,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也没管是否有人打量,雁萧关寻了沿街一座看着整洁的客栈,向掌柜租下整个后院。
客栈占地不小,前、中、后三进院落相连,皆是三层建筑。院里种着花草树木,回廊绕着池塘,正值夏日,院内繁花盛开,香气阵阵。
陆从南和赫宛宜一踏入客栈,便忍不住四处张望,在赢州待得久了,几乎都快忘了他们也是从天都那等繁华之地出来的。
赶路本就是桩苦差事,更何况一路上还要时时提防匪盗,好好休整了一夜,众人才缓过精神来。
队伍里有绮华和赫宛宜两个女子,平日里诸多不便,到了客栈,自然要好好收拾。
第二日将近正午,她们才收拾妥当,拉着陆从南一起找到雁萧关,说话支支吾吾,意思是想让他陪着去街上逛逛。
宣州的风土人情确实和天都大不相同,他们自然想要好好看看。
雁萧关倒是没先说同意与否,而是问起了一直由赫宛宜带着的眠山月的踪迹。
赫宛宜这才想起:“眠山月说他累了,还要再睡会儿。”
雁萧关略一沉吟,应下了两人的打算。
一行人出得客栈,扑面而来便是湿热的风,裹挟着海腥气与花香,与天都干爽的风截然不同。
街道上,行人多着短褐麻衣,衣襟宽松,裤管高高挽起,有的赤足,有的踩着木屐,比起天都人常穿的交领宽袍,更显轻便利落。
吃食也大不相同,多与海鲜相关,生腌之物尤为常见,可得近了,那浓烈的海腥味让几人很不习惯,赶忙远远避开。
倒是各处茶楼门口,都摆着装在陶罐里的凉茶,散发着一股子药汤味。
赫宛宜拉着绮华凑过去瞧,只见凉茶表面还浮着薄荷叶。
见他们过来,摊贩热情招呼,给每人送上了一碗。
陆从南皱着眉饮了一口后,眉头直抖动,连忙碗递了回去。
雁萧关却是仰头一口闷了,几日来堵在心头的憋闷消了些许,倒觉得这凉茶不错。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边吃边逛。
穿过几条街巷,便到了一处人来人往的大市场。市场内人头攒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除了一个挨着一个的摊位,市场里还有几栋看着就气派非常的店铺,其中货物各有不同。
在天都论两售卖的肉桂、丁香、胡椒这些稀奇的南洋香料,在此处随处可见。再往前走,有的摊子上还大大方方摆着玳瑁制成的梳子、簪子,以及色彩斑斓的贝壳饰品。
赫宛宜和绮华从未见过这么多稀罕玩意儿摆在一地,到底是女子,一时间看得移不开眼,这个喜欢,那个也舍不得放下。
也多亏雁萧关带出来的人不少,她们想要的东西便都毫不犹豫地买下,不多时,身后几个士兵身上便挂满了大包小包。
雁萧关默默跟在她们身后,扫视着一个个摊位,却始终没看到售卖瓷器的。
路过那三层高的店铺时,他也往里面张望了一番,只见珍珠玛瑙不少,瓷器却一个都没见。
看来在这宣州,瓷器比在天都更为稀罕。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
雁萧关无奈地看着绮华和赫宛宜从街头逛到街尾,将所有东西都细细看了个遍,才意犹未尽地返回客栈。
今日出外也不是毫无收获,尤其是绮华,她心思细腻,并不像赫宛宜一心只顾着玩乐,雁萧关注意到的事情,她自然也留意到了。
一回来,她便寻到雁萧关,目光灼灼地道:“王爷,方才在市集里,我特意留意了几家绸缎庄和香料铺,其间往来客人出手阔绰,瞧着很是财大气粗。”
赫宛宜在旁边赶忙接话:“是啊,不少人手上的翡翠指环都快把十个指头占全了。”
她噗呲一下笑开:“也不嫌重。”
绮华笑着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想来此地商贾往来频繁,如此一来,我们手头的瓷器,即便不靠海商,卖给本地富人,他们也必然舍得花重金。”
雁萧关点点头:“还是你靠得住。”
说着,他的眼神瞥向旁边因逛了一天街,满脸疲惫,神情呆滞的陆从南。
察觉到他的目光,陆从南猛然一激灵,眼神在雁萧关和绮华面上转了一圈,在二人如实质般的注视下,他挺直身板,板着脸开口:“我也打听了,宣州码头近两月海商往来不断,其中有不少外国商人,常年在大梁与各处小国间奔波,见到稀罕货物,最舍得花钱。”
雁萧关拧着眉沉思片刻,果断拍板道:“那明日咱们便分两路,绮华,你心思活络,带几个人去打听宣州信誉好的商行,给里头的人透个口风,就说我们手头有批瓷器。”
“但切记,别让人瞧出咱们急着出手,我带人去码头,和那些外邦商船周旋。”
他目光如炬,环视一圈众人,沉声道:“都机灵着点,咱们在宣州人生地不熟,千万别露怯,要是碰上状况,立刻派人报信。”
第二日天才亮,雁萧关便带着几人率先出门。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宣州这般规模宏大的码头,确切来说,当地人称之为通商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