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再次对上雁萧关严肃的面容,他才确信自己还活着,猛地挣扎着要起身,可虚弱的身体连半分力气都聚不起来,险些栽倒。
一名神武军眼疾手快,上前稳稳扶住了他。
这时,他终于说出见面后的头一句完整的话语:“殿下,快去救救大柱队主和黛大人他们,他们和一干兄弟被困在了私矿里。”
雁萧关蓦地变了脸色。
这时,门“吱呀”一声推开,绮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走进来,浓郁的米香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阿木立刻循味望来,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担心他体力不支再度昏厥,雁萧关道:“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待他喝完米粥,才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不是该在天都吗?”
神武军阿木攥紧床单,声音沙哑:“我们早就从天都出发,可在来交南的船上,我们遭遇海盗埋伏,败后被押到了宣州外的岛屿,成了矿奴……”
原来,从岛上逃出来的,并非发现药草的大柱,也不是黛谐贤,而是神武军中精心挑选、身手矫健且水性极佳的两人。
他们依循大柱的计划,吞下药草后,果然出现了与大柱描述一致的症状。
岛上矿奴日日皆有死伤,看守甚至不愿亲自动手,竟驱使两名神武军将他们投入海中。
二人趁机偷得一艘小船,趁着夜色仓皇出逃。
逃亡途中,他们仅靠神武军先前节省下的发霉饼子和雨水充饥解渴,不过三日便弹尽粮绝。
祸不单行,一艘海盗船很快盯上了他们,为躲避追击,两人跳入海底,借助礁石与暗流藏身,直至海盗离去才敢露头。
好不容易寻得一艘破旧渔船,却又在次日遭遇暴风雨。巨浪掀翻船只,千钧一发之际,他们死死抱住断裂的桅杆,才捡回一条命。
可另一人后背被船板击中,伤口在海水浸泡下迅速溃烂化脓,高热不退,又两日滴水未进,早已陷入昏迷。
最终,只剩阿木一人,带着同伴侥幸漂至宣州。
漂至海岸后,他将昏迷的同伴安置在城外破庙,一路上昼伏夜出,靠着仅存的意志,终于抵达宣州外的码头。
本打算想办法将消息传回赢州,却意外在人群中望见了雁萧关带着陆从南与海商交谈。
他刚要上前,雁萧关却匆匆离去。
他只得咬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混进宣州城,几经周折,才终于寻到机会见到众人。
雁萧关听得双目通红,天都与赢州相隔千里,消息传递本就迟缓,何况赢州近乎与世隔绝,他又如何能料到,当初分别竟是让大柱一行陷入这般绝境。
房内气氛瞬间凝固,阿木挣扎着翻身跪在床上,声音发颤:“请王爷发兵救人。”
换作其他主将,他绝不敢如此相求,但自从雁萧关成为统帅,无数次共患难的经历,让他心底生出一股近乎偏执的信任,无论有多凶险,雁萧关定会拼尽一切救出被困的同袍。
雁萧关神色凝重,俯身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座岛的方位?”
阿木面色陡然苍白,喉结滚动着摇头。
逃亡路上,他躲避追兵、在惊涛骇浪中求生,早已辨不清方向:“不过我能确定,一定在宣州周边海域。”
安顿好阿木后,雁萧关先派了人去破庙寻回另一名士兵,接着便与陆从南等人立刻商议该如何行事。
陆从南提醒道:“私矿岛既然位于宣州海域,必然牵扯当地势力,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咱们得暗中查探。”
雁萧关颔首,当即将神武军分成数队,命他们乔装潜入宣州城内外各处探查。
夜幕如墨,得知大柱、黛谐贤等人生死未卜的消息后,雁萧关的院落里烛火燃至深夜。
他死死盯着桌案上的海图,紧锁眉头,连送进口的茶凉透了都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敲门声骤然响起。
以为是陆从南折返,雁萧关起身过去随手拉开房门,月光倾泻而入,照亮来人面容的刹那,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明几许披着月色,漆黑的眸子里映着烛火,微光打散了他周身萦绕着的疏离。
雁萧关望着眼前人,喉头微动,竟一时忘了言语。
“不让我进去?”明几许挑眉看向他,即便雁萧关背光而立,他也将对方眼底的疲惫与焦灼看得一清二楚。
“哦,是……快进来。”雁萧关慌忙侧身让开。
明几许跨步而入,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海图,挑眉询问:“不是说你府中瓷器生意已有了着落,怎还愁眉苦脸?”
雁萧关早知他消息灵通,并未多问,只是将神武军带回的噩耗和盘托出。
话音刚落,只见明几许神色骤变,眼底翻涌,可眨眼间,那双眸子里竟漫开笑意。
雁萧关眉头紧拧,不明他为何会有此般反应:“你……”
“殿下,”明几许打断了他的话,眼中笑意更甚:“殿下,想与我演一场戏吗?”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在寂静的屋内荡开,烛火摇曳间,雁萧关不自觉地点点头。
待察觉到明几许落在自己面上那调笑的目光,雁萧关才如梦初醒,蹙起眉后知后觉追问:“演什么戏?”
明几许冲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
雁萧关默了默,到底还是依言凑上前去。
“殿下不必多问,到时只管配合就好。”明几许垂眸,语气笃定,“放心,我定能将你和神武军所有人送去那座岛,不过……”
闻言,雁萧关耳廓不自然地动了动,轻咳一声往后撤了撤身子:“不过什么?”
明几许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底却仍藏着几分戏谑。
太久没见他这幅笑意仅浮于表面的神情,唇角扬起的弧度精准得像是丈量过,眼底却结着冰似的,连烛火都暖不透,雁萧关皱了皱眉。
明几许正要开口,却见雁萧关突然伸手按在他脸上,指尖微凉:“别笑了,难看。”
“难看?”明几许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雁萧关郑重其事地点头:“嗯,笑得难看。”
明几许定定凝视着他,烛火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
良久,他敛去笑意,神色恢复淡然:“不过你救人时,记得将岛上的其他人也一并救了。”
他此时神情莫名冰冷,雁萧关却觉得顺眼,未作思索便应了下来。
没人知晓,雁萧关和明几许在那日究竟谈了些什么。
又过了两日,刀海镇领着几位海商与宣州本地的大商户登门。
能被刀海镇引荐而来的海商,想必个个实力不凡,再看那些宣州商户进门时对客栈掌柜的态度,显然背后靠山强硬。
毕竟这掌柜能在宣州经营起这么大一间客栈,本身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可这些商户却全然不将其放在眼里,足见他们的实力。
众人脸上堆着笑,眼神里却藏不住急切,显然早从刀海镇那儿听闻了瓷器买卖的消息。
众人被带入院子,雁萧目光平静地看向来客,并未起身相迎。
来客们彼此对视一眼,纷纷抬起眼皮,眼神中带着几分意外与探究,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雁萧关全然不在意他们眼神间的暗潮涌动,抬手示意神武军取来一只锦盒,稳稳摆在桌上。
盒盖掀开的刹那,温润如玉的瓷瓶泛着柔光,瞬间攫住众人目光。
海商们率先按捺不住,呼啦啦围拢过来,为首的络腮胡商人伸手轻抚瓶身,喉结滚动着念叨:“好货!好货!”
要知道在海外,大梁朝的货物向来供不应求。
那些小国贵族最是追捧稀罕物件,越珍贵的东西越抢手,瓷器这等在大梁都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旦运回故土,既能让他们声名远扬,转手倒卖更能赚得十倍百倍的暴利,还可以借此攀附上权贵,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正当另一个人也想伸手触碰瓷瓶时,那络腮胡商人眼疾手快,“啪”地拍开对方的手,眼睛直勾勾盯着雁萧关,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你有多少,我全要了!”
雁萧关不慌不忙地一笑:“不急。”
随后他环视众人:“诸位也都看看。”
其他人满脸怒意,硬是将络腮胡商人挤开,纷纷凑上前。
一名宣州商户小心翼翼地拿起瓷器,对着光线反复端详,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分毫细节。
瓷瓶在众人手中挨个传递,好一番仔细打量后,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寻了凳子坐下。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院子里站着不少持刀侍从。
这些商人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最会看人下碟,一眼便能瞧出哪些人是好欺负的主,哪些人得正正经经同他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