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到时借着禀报工坊进展的由头,再将这山头百姓的难处细细陈情,他甚至想好了说辞,要如何努力澄清这些人的清白,如何担保他们绝不是作奸犯科之辈,只求能为众乡亲谋个户籍。
“哪怕因此触了殿下的忌讳,获了罪,也是值得的。”李清墨望着工坊里忙碌的身影,默默握紧了拳头。
第200章
雁萧关可不知晓李清墨此时已打定主意, 拼着前途不要也要为乡亲们争个户籍,正盘算着要来同他请命。
玉米收了,工坊建了, 府衙的事有绮华牵头打理, 按理来说,雁萧关怎么也该轻松下来。可他现下却远并不悠闲, 甚至连去军营巡查都变得来去匆匆。
这一切,全因着元德准备回天都去。
元德是谁?他是弘庆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红人,也是弘庆帝用惯的得力亲信。
说起来, 元德的运气算不得好, 却也不算太差。他自小进宫,没多久,原先伺候的主子便去世了, 恰逢那时弘庆帝身边的太监出了岔子,宫里要挑几个新太监过去伺候, 因着他性子老实乖顺, 手脚又勤快,便被选去了弘庆帝身边。
从弘庆帝还是皇子时起, 元德就一直跟在身边, 一晃便是几十年,数十年里, 他记不得亲人是谁,也记不得自己的来处,唯一的念想便是身边的这位帝王。
弘庆帝待他向来温厚,从未有过苛责,这份恩宠让无依无靠的元德无以回报, 早已将弘庆帝视作自己的天。
离了天都几个月,元德心里头始终揣着事,整日忧心忡忡,他临走前给弘庆帝身边派了个小徒弟,那孩子虽机灵,却不如他知根知底,真能把陛下伺候周全吗?
旁人都道弘庆帝性子随和,不挑伺候,可只有元德清楚,陛下看着不讲究,实则处处有些不为人道的挑剔小习惯。就说沏茶,水温要在刚沸未滚时,茶叶只放底杯,冲三遍水才肯入口。再如夜间燃的安眠香,必定得先在别处燃过头一刻钟,再端回寝殿,否则陛下夜里总睡不安稳。
这些细碎的讲究,旁人学个一年半载也未必能摸透,偏元德记了二十多年,早已刻进骨子里。
雁萧关自然不会阻拦,只是像元德这样既能贴近天听,又知根知底的人实在难得。自他离开天都抵达交南,因着种种事务缠身,加之通信不便,他还从未往天都递过像样的东西。
此番元德回去,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前日元德来告知归期时,雁萧关当即便吩咐绮华,“去采买些交南特有的物产,拣稀罕珍贵的备着,我要托元德带回天都。”
除此之外,他还亲自去了元州城最大的药行,药行掌柜是个须发半白的老者,雁萧关一露面,立刻认出了他,连忙拱手行礼,“小人见过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雁萧关摆了摆手,径直往里走,“不必多礼,我来寻些药材。”
掌柜连忙引着他往内堂走,穿过前堂的药柜,后面竟是一间雅阁,墙角燃着安神的香,“殿下要寻什么药材?小店虽不敢说应有尽有,却也收了些交南深山里的稀罕物,都是天都少见的。”
雁萧关坐下,开门见山,“我要些上了年份的滋补药材,还有能安神养气的东西,愈是有效愈好。”
掌柜眼睛一亮,连忙从最里面的架子上取下一个乌木盒,打开来,一支巴掌长的野山参静静躺着,参须如银线般细密,根部带着淡淡的土黄色,看着便知年份不浅,“殿下请看,这是山民在山上采到的,足有百年份,是能固本培元的良品。”
雁萧关凑近看了看,果然是上等品相,“还有吗?”
掌柜又取出几个盒子,“这对赤灵芝,长在千年古柏的树洞里,菌盖红得发紫,药效比寻常灵芝强上数倍,还有这盒雪莲子,是从十万大山北麓的冰崖上采的,专治体虚畏寒,炖雪蛤最是滋补,一年也难得收上二两。”
雁萧关一一查看,见这些药材果然都是珍品,点头道,“这些我都要了。”
掌柜连忙应下,亲自最厚实的锦盒和防潮的油纸,仔细包裹妥当。
待药材都装上车,雁萧关看着那几个沉甸甸的盒子,想着近几年天气渐寒,温度一年低过一年,天都虽不比北境那般酷寒,可到了冬日,也是滴水成冰的冷。他不免便想起羊毛工坊新出的料子,脚步不由得加快,带着药材便回了府衙,径直去寻元德。
元德正在院子里清点装车的物件,见雁萧关兴冲冲进来,身后的随从还捧着几个锦盒,不由笑着迎上前,“殿下这是又寻着什么好东西了?”
雁萧关将药材往旁边的桌上一放,“都是些药材,元德总管带回去搁进太医院便是。”
元德哪敢轻慢,连忙净了手,小心翼翼地将锦盒一个个捧起,打开看了看里面的参和灵芝,又仔细合上,亲自搬着放进最靠里的车厢,用东西垫得稳稳当当,这才回身道,“殿下这是挂念着陛下呢,陛下若是知晓,心里指不得多高兴。且这等好东西,哪是能直接甩进太医院就成的?陛下定然要亲自过目,说不定还会让御厨按着方子,每日炖上一盅呢。”
雁萧关看着他将东西收好,“要合用才成,是药三分毒,也别随意乱用。”
元德回身,笑得像尊弥勒佛,连连应道,“听殿下的,都听殿下的。”
雁萧关此番过来,原是另有目的的,当下便问道,“元德总管,你可知晓父皇与母妃的衣衫尺寸?”
元德虽不明就里,却不敢怠慢。他身为常伴弘庆帝左右的亲近之人,便是朝中重臣见了也得让三分薄面,本可不必关注这些琐碎小事,可他向来事事尽心,弘庆帝自不必说,连带着弘庆帝最宠爱的黛贵妃,他也从未有过半分轻慢。
此刻当即便在心里默算了片刻,报出一串精确的尺寸,连袖长,衣宽都分毫不差。
雁萧关点点头,转头对一旁的侍从道,“去工坊催催李清墨,让他按着这尺码,用最好的羊毛织物各赶制两套衣衫送来。”
侍从应声,转身便要走,没走两步,却被雁萧关喊住。
雁萧关回头又看向元德,补了句,“中官可知晓太子的衣衫尺码?”
这会儿元德总算明白他的用意了,忍不住笑道,“殿下这可是为难老奴了,太子居于东宫,身边自有嬷嬷内侍照料,衣食住行都有定例,老奴虽偶去东宫问安,却也记不清具体的尺码。”
说完,见雁萧关微蹙着眉,又似并不十分在意,琢磨道,“殿下这是要给陛下、贵妃娘娘和太子备上冬衣?这份心,陛下他们知晓了,定然欢喜得紧。”
“不过是顺手的事,”雁萧关道,“先前在城外建了间羊毛工坊,里头能织出些好用的暖和料子,眼下工坊才开始织料,我尚未见实物,不过想来是比寻常布料保暖,正好趁总管回天都,将之带回去。”
说到此,他忽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转头对等着吩咐的侍从说,“不必制衣了,直接将工坊里织好的所有羊毛织物都拿来,一同送回天都便是。”
侍从应声而去,见状元德笑道,“殿下想的周到,原样送回宫里,让宫里最好的绣娘裁制,才能不辜负殿下的心意。”
雁萧关笑了笑,“总管就莫要笑话我了,元州地处南疆,实在没有太多稀罕物,只能从这些零碎东西上显显心意罢了。”
元德淡笑不语,心里却明镜似的。若不是真心将弘庆帝等人放在心上,又怎会连过冬的衣衫都这般操心?寻常人哪会记挂着这些琐碎?怕是只恨不得从陛下那里多搜刮些东西呢。
李清墨没想到雁萧关要得这般急,好在山上的乡亲们做事向来卖力。不过因着他们怕手艺不精弄坏了羊毛,只试探着赶制出来一些样品,第一批织出的织物并不多。
得了命令,不管是因着私心,还是不愿雁萧关失望,李清墨不敢耽搁,当即带着工坊里的人赶工。妇人汉子们搓的搓、纺的纺,织布机连轴转,忙了大半日,总算又赶制出一批料子,摆在一起总算不显得零落。
李清墨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天边的霞光,连忙让人将料子裹好,装上车往府衙赶。趁着天还没黑透,绝不能误了殿下的事。
府衙院里,绮华将从瓷器铺取回的几样镇店不外卖的瓷器细细装好封进锦盒中,指挥着人将其装箱,见李清墨赶着马车进来,忙迎上去,“可是工坊把料子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大人瞧瞧。”李清墨跳下车,掀开车帘一角,露出里面半车细密柔软的羊毛织物。
本就在一旁等着的雁萧关和元德也走上前来,雁萧关伸手摸了摸,只觉那料子比寻常布料厚实得多,摸着还软乎乎的却又带着韧劲,云絮一样白。
元德凑近了些,手指轻轻拂过羊毛织物的表面,眼里满是惊叹,“这料子竟这般暖和又轻巧,冬日里穿在身上,定然舒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