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第204章
到底是他初来交南的落脚地, 王府坐落在此,跟随他们而来的流民在此,神武军和王府中人更是守在此处, 回到赢州, 雁萧关只觉身心都舒坦了,处处透着踏实。
顺着海滩往前行, 雁萧关很快便察觉出不同,原本碎石满地的荒芜小道,被来往的人踩得多了,竟生生踏出了车马道的模样。虽不及官道那般宽阔平坦, 却也平整坚实, 显然是有人特意修整过,连路边凸起的石块都被敲掉了大半。
陆从南随在他一旁,看出他视线所在, 开口道,“是瑞宁爷爷让人弄的, 他说殿下早晚要回来, 说不定便会从此处行过,且这条道走的人多, 便想着修得平整些, 省得颠簸。”
“倒是有心。”雁萧关目光扫过路面,满意点头。
往前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再抬眼时,已能望见不远处拔地而起的城墙。青灰色的石块大小不一,却严丝合缝地镶嵌在一整面城墙上,在阳光下显出一股厚重挺拔的模样。他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一丝惊奇, 他离开才不到一年的功夫,这片荒芜之地,竟然就已有了这初具规模的城池。
再往上看,宽阔城门上又一块平整石面,其上规规整整刻着“赢州”二字,笔力遒劲疏狂,也不知瑞宁是找谁题写的,很是合雁萧关眼缘。
城门处,进出的百姓还不少,挑着担子的货郎,背着柴火的百姓,抱着家中织好麻布的妇人往来穿梭,热闹却不杂乱。
有人眼角余光瞥见一行人过来,先是愣了愣,最先认出陆从南。
陆从南在赢州的那段时间亦带着神武军为修建城池奔忙,但凡来城里参与过城池修建的,都知他是神武军里的小将军。
而此时他却随在雁萧关身后半步,雁萧关的身份便不言而喻。
有人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忙不迭拉了身边人低声道,“是……是王爷回来了?”
人群中原本的流民认出雁萧关,揉了揉眼,仔细又仔细瞧了瞧,猛地一拍手,“还真是王爷回来了!”
消息像瞬间传开,百姓们纷纷停下脚步,面上都是茫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反倒是那些原本的流民,脸上迅速涌出真切的欢喜,有人甚至直接跪了下去,“参见王爷,恭迎王爷回城。”
雁萧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都起来吧,散了散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人群里,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望着他的背影,悄悄抹了把泪。她家男人原是流民,后来表现得好,被招进了神武军,月月都有赏银,之后修建城池,他又去帮着做工,手上攒了不少钱。因着村子城池被占,瑞宁总管还给了他们补偿,能以旁人三分之一的价格购买城中屋舍。
如今家里已经买了宅子,汉子在神武军月月有赏银,她就算不出去做工,日子也能撑起来。
而这般美好的生活,全靠雁萧关将他们一同带来赢州。
这段时间城内气氛紧绷,他们这些随雁萧关而来的流民,因王府照拂,不论是赢州本地百姓还是山民都不轻易招惹他们,可心里到底悬着。如今见主心骨回来,那根紧弦顿时松了,只觉踏实得很。
城墙上巡逻的士兵瞧见他们,当即便派了人往城里去报信。此时见雁萧关进城,亦是齐齐躬身,“参见王爷。”
雁萧关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下了马,往城内走去。
刚入城门,街上的热闹便扑面而来,打眼望去,空置的铺面已不多,最近一间客栈掌柜正踮着脚越过人头往这边望,见真是雁萧关回来,忙笑着迎了两步,又想起规矩,讪讪地停在原地。
官修竹最先匆忙迎上,他因不放心南街市集上百姓与山民的情况,趁着有闲功夫过来看看,恰巧撞见有士兵满脸兴奋地往王府跑,问了一句才知是雁萧关回城了,他是一刻没敢耽误。
走到跟前,他脸上满是喜色,紧接着又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王爷可算是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熟悉的面孔,有跟着他处理事务的原王府旧人,也有同样听见士兵传话赶来的流民代表,个个脸上都带着真切的笑意。
落在最后的是几位面容明显异于常人的山民,他们离着颇长一段距离,正拿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雁萧关。见雁萧关看过去,他们忙扯出一抹笑,或许是担心自己面目显得凶恶,又连忙垂下了头。
不过他们之中亦有几个面相显得正常些的,倒没有闪避,却也只搓着手,不知说什么才好,只一个劲地笑。这几人家里都有人进了肥皂工坊,能挣到安稳工钱,全靠王府建的工坊,还从不因他们是山民就另眼相看,如今见雁萧关回来,心中虽有些忐忑,那份欢喜却比自家添了人口还要真切。
雁萧关看着眼前人,这里的热闹虽远不及元州与天都,却处处透着鲜活的烟火气,让人心安。
他随口问,“城里可还好?”
“大都还好。”官修竹连忙点头,语气轻松,“肥皂工坊开得顺当,府里瓷器的单子都排到半年后了,就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没有避讳,“城中百姓前些日子闹了点小矛盾,不过已经压下去了,正想等殿下回来定个长远章程。”
一旁百姓担子里青草碧绿,在冬日属实难得那般好的草料,雁萧关扯回凑过头的萌萌,闻言抬眼,“哦?什么矛盾?”
官修竹笑了笑,他身后的山民和赢州百姓却都悄悄提起了心,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官修竹修长的背上。
“说来话长。”官修竹道,“殿下还是先回府吧,瑞宁总管盼了殿下许久。”
雁萧关装作没察觉周围人松了口气的模样,应了声“好”,牵着萌萌迈开步子往王府方向走去。
一路行来,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或是还在巡查房屋状况的工匠,或是挑着担子的商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股劲。
看着瞧着,雁萧关都觉着他的心态比在元州时平和许多。
他侧头四处看了看,笑道,“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赢州都没闲着。”
陆从南语气里带着认同,“瑞宁总管可是人老心不老,比我们都能干呢。”
官修竹唇角一直带着笑,自从知道雁萧关回来,他脸上的笑意就没落下过。连日来积聚在心头的焦虑,仿佛顷刻间散了个干净,话都多了些,“多亏瑞宁总管统筹得好,事事都安排的极是妥当。”
说话间,他们便到了东西、南北两条长街的交叉口。此处与四个方向的街道相通,且城中两条主街本就比城内其他横平竖直的街道宽上三倍有余,此时看上去足可容四辆马车并排驶过,显得格外广阔。
这处一时城里的中心地带,既宽敞,人流又多,自然成了城里小贩们最爱的聚集处,城里百姓便习惯将通向各街口的集市,分称为东集、南集、西集、北集。
因着南街多是客栈和货栈,尤其是货栈,商贾可没浪费门前的空地,个个都将带来的货物摆在摊上,南集往来的商人最多,买卖的东西也最是丰富,有从宣州运来的细布、绸缎、铜镜……元州产的茶叶、香料……另有卖胭脂水粉的,木盒里摆着各式花钿、香膏,引得路过的妇人频频驻足。
西集靠近民居,多是售卖寻常百姓过日子的小东西,有扎成捆的柴火,用竹篮装着的山货,还有磨剪子、锵菜刀的匠人支着小摊,铁砧子上搭着几把待修的铁器,时不时敲打两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更有卖针头线脑的老婆婆,面前摆着个竹筐,里面塞满了各色丝线、顶针、布纽扣,当然,少不了各处寻来的山货。
东集挨着各式铺面,街边摆摊的便多是些与铺子互补的营生,有推着独轮车卖热汤面的,炉上的锅里冒着白气,碗里乘着一碗热汤,香气飘出老远,有蹲在地上卖竹编器物的,簸箕、箩筐、竹篮摆了一地,编得细密结实,还有些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筐里装着糖人、泥哨,专哄路过的孩童。
最后便是北集,北极最是清静,因着尽头是王府重地,寻常人不敢靠近,且瑞宁早已将府衙修缮妥当,其外还有各处值守的神武军,气氛本就肃穆。此处摆摊的多是些与官府打交道的营生,有专门为衙门抄写文书的先生,摆着一张小桌,笔墨纸砚俱全,有卖印泥的铺子伙计,支着个矮凳守在街边,偶尔还有几个修书的匠人,面前摆着几本待补的竹简,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周遭。
雁萧关目光扫过四方集市,见各有各的秩序与生气,唇角不由得弯了弯。
见他们行来,多数人自觉让开了路。雁萧关抬步就要彻底越过街口往北街而去,却不想一道粗粝的猛喝陡然传来,“凭什么推搡我婆娘,这布是她辛苦织了半个月的,弄脏了卖不出去你得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