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入夜后,天都最是热闹的莫过于青楼楚馆,连片的红烛映得窗棂通红,楼内痴男怨女互诉情肠,酒客与伶人闲话家常,话题总绕不开近来城里的新鲜事。
“要说这天都最近最出风头的,当属黛家。”一个穿着锦袍的公子哥端着酒杯,拍着桌子大声说道,“黛家可了不得了,前有宠冠后宫的黛贵妃,如今又出了个太子妃,你们可知这黛家小姐是何方神圣?”
旁边有人凑过来,好奇问道,“听说乃是黛家二房二老爷的嫡女?”
“我也听说了,说是这小姐自小身子孱弱,常年养在府中闭门不出,这般病弱模样,如何能替太子打理好东宫琐事?”
“那是从前,”锦袍公子哥摆了摆手,“听闻如今她身子早已大好,更要紧的是,生得清丽绝伦,比起宫里那位黛贵妃也是不遑多让,甚至多了几分娇弱灵动,难怪能入了太子的眼。”
“哼,你们一天天的就只盯着太子的后院这点事嚼舌根。”邻桌一个穿着短打,像是行伍出身的汉子放下酒碗,沉声道,“眼下边关变动才是大事,你们可曾听闻边关消息?”
这话一出,喧闹的酒桌瞬间安静了几分,众人纷纷看向那汉子。
“我有个兄弟在朝廷当差,他提及厉王那边前段时日传来消息,说西域那边出了一种神器,外邦靠着这神器,似有侵犯大梁边境的心思。”汉子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为保边关安稳,朝廷已经调派了岭水处的几万大军,往西北边境驰援去了。”
“神器?什么神器竟有这般能耐?”有人追问。
“具体是什么神器,我那兄弟也说不清楚,只知厉王特意传信回京,想来不是寻常物件。”汉子摇了摇头,“咱们大梁的将士虽勇猛,可也得提防着这些西域蛮夷搞些旁门左道。”
“可岭水处的驻军一直与北境对峙,这都好几年了,突然调走几万大军,也不知北境那边会不会趁机生事?”有人皱着眉,说出了心底的担忧。
这话一出,众人又跟着犯起愁,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虽是这么说,但北境如今自顾不暇呢。”另一个常跑北境商路的掌柜放下酒杯,缓缓道,“北境老皇帝今年刚没了,几个皇子为了争皇位,都快把家底打空了,相互间杀来杀去,乱得很。最后是最小的皇子捡了便宜,听说这位新君和北境以往的掌权者不一样,最是推崇咱们大梁的文化,没少研习诗书礼乐,向来不喜欢动兵戈,想来短时间内,北境该会安稳一段时日。”
众人听完,脸上的愁云才散了些。
“这么看来,若真如厉王传信里说的那样,西域的事才是头等大事啊。”先前那行伍出身的汉子叹了口气,“就怕那神器真有通天的本事,到时候西北边境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一时间,人顿时没了谈论世家琐事的兴致,纷纷议论起边关的战事。
绮漪坊,三楼灯火阑珊,唯有最靠内侧的一间房门扉紧闭。
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绮漪坊里最神秘,也最让天都一众女子追捧的云羽公子的住处。
天都城里,但凡常出入声色场所之辈,无人不晓绮漪坊的云羽公子,毕竟寻常人哪能独占这三楼最僻静的雅间,更遑论让楼里上下都对其毕恭毕敬。
云羽公子的特殊性,源于他与朝晖公主的牵扯。
朝晖公主是当朝弘安帝的长姐,如今已年近花甲,一生未曾成婚,府中却男宠众多,最是喜好涉猎男色,但凡入了她眼的男子,不论对方愿不愿意,她总有手段将人留在身边。
云羽公子便是如此。
这位才学冠绝,名动一方的雅士,初入天都时,便成了朝晖公主眼中的猎物,纵使他百般不愿,最终还是没能挣脱。虽未被强留在公主府,却被安置在了绮漪坊,每月总有几日要被送入公主府夜宿。
世人纷纷猜测,许是云羽公子不喜公主府中男宠环伺的杂乱,仗着公主的偏爱恃宠生娇,才让朝晖公主破例将他安置在绮漪坊,还允他自由出入楼内。
这般特殊的待遇,足见云羽公子在公主心中的分量,也让旁人对他愈发敬畏,即便好奇,也只敢远远议论,无人敢轻易靠近,更遑论心生觊觎。
即使再想得他青睐,也只盼着朝辉公主哪日厌了他,放他自由。
此时,房内忽有书页翻动的轻响,伴着一声极轻的叹息,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衫的公子从内间缓缓推门而出。
陆灵珑仰头望着他,直到他在对面跪坐下来,才微微倾身靠过去,这般近距离细看,云羽果然不负朝晖公主心尖宠的名头,容貌俊得几乎要晃花陆灵珑的眼。
陆灵珑自小便见惯了各色美人,论容貌,少有能及云羽的,也难怪她被眼前这人勾走了心。
世人只道云羽对朝晖公主恃宠生娇,却不知他对自己,亦是这般。
陆灵珑直起身,突然伸手捏住云羽的下巴,迫使他抬头,自己则凑上前,语气带着几分逼问,“黛莺和与太子的婚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晓?”
面对这般强硬的动作,云羽眼皮都未眨一下,坦然应道,“正是。”
陆灵珑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收回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寒声追问,“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云羽却只是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自然是想求个得偿所愿。”
陆灵珑定定望着他,还想再问,却再得不到只言片语。她闭了闭眼,心中已有决断,此番绝不能再容许黛莺和这般肆意妄为,得立刻去信,把这里的情形告知赢州那边。
想到此处,她不再多言,转身便要往外走。
云羽看着他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方才被捏住的下巴,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只剩下一丝难辨的复杂。
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
出了明州关,雁萧关与赵武的商队已在戈壁上行了半月有余。
白日炙热,黄沙打的人脸上生疼,夜里则寒气刺骨,众人只能围着篝火取暖。
赵武果然是常年走西域的老手,不仅熟稔路线,更懂如何应对戈壁的变幻,遇着干涸的河床,他会让驼夫提前检查骆驼的蹄子,避免被碎石划伤,察觉到风沙将至,便立刻指挥众人找背风的沙丘扎营,用毛毡裹紧货物。
雁萧关一行人受他照料,时常会出手帮着修补破损的驼具,或是在骆驼受惊时迅速稳住队伍,一来二去,两队人倒也相处得融洽。
这日午后,远处终于出现了连绵的土黄色城墙,城门口的卫兵穿着短打皮甲,腰间挎着弯刀,见商队靠近,便上前查验。
赵武熟络地塞上银钱,卫兵便挥挥手放行了。
进了城里,景象与大梁截然不同。
街道两旁是平顶的土坯房,房檐下挂着彩色的毡毯与风干的果脯,空气中混杂着羊肉的膻气,香料的浓郁与驼奶的醇厚。
行人多是高鼻深目的西域人,穿着宽松的长袍,脚上踩着皮靴,彼此用带着腔调的胡语交谈,偶尔也有懂中原话的商贩,对着商队热情吆喝。
“厉兄弟,咱们先找地方落脚,再慢慢打理货物。”赵武笑着对雁萧关说,随即领着众人往城中心走去。
他显然对城中路线熟门熟路,很快到了一处客栈,客栈老板是个留着大胡子的西域汉子,见了赵武便用生硬的中原话打招呼,“赵,好久不见。”
赵武也笑着回应,又转头对雁萧关解释,“这里干净,老板也实在,我们历来都住这儿。”
安顿好住处后,赵武便拉着雁萧关去街上处理货物。
他挑出几匹带来的粗布,这些在中原不算值钱的东西,在西域却颇受欢迎。
两人走到一家香料铺前,老板见是赵武,连忙迎了出来。
赵武用胡语与他讨价还价,偶尔转头对雁萧关翻译,“他说咱们的粗布结实,愿意用香料换,或是给现钱。”
说着,便将粗布卸下,又指着铺子里的孜然、安息香等香料,“这些香料带回中原,能卖个好价钱。”
雁萧关站在一旁,待赵武与老板交易完毕,雁萧关便借着买水囊的由头,走到隔壁的小铺,用刚学的几句胡语与铺主搭话,顺带打探消息,“听说,西边的城邦在争草场?”
铺主愣了一下,“是,狼山和龟兹打得厉害,好多商队都不敢往那边去了。”
只这一句,或许是顾忌着什么,他没再多说,转身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