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宣彦看着那人的背影,想起白天被擒的屈辱和对死亡的恐惧,连忙爬过去,一把抱住对方的大腿,声音哆哆嗦嗦,“你放了我,我是宣家嫡系,只要你带我回天都,我定然给你重金报答,要多少有多少。”
那士兵猛地一脚将他踹开,宣彦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士兵冷笑一声,走到他身边,踩着他的胸口蹲下身,声音冰冷,“你可知我们是谁的人?”
宣彦哭着摇头,眼泪混着灰尘往下掉。
“我们是陛下手下,奉陛下令行事。”士兵的话扎进宣彦心里,“如今豪城已由朝廷接管,所有人不得擅动,尤其是宣家人。违者,格杀勿论。”
说完,他收回脚,径直出了门,关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宣彦捂着胸口的痛处,瘫坐在地上,心头巨震,陛下?
皇帝对宣家动手,这是容不下宣家了。
不行,他必须把这个消息送出去,告诉天都的宣家长辈。
他不敢再哭闹,只能耐着性子等,守在门外的士兵虽严,却也有懈怠的时候。
到了深夜,宣彦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确定看守的士兵已经睡着,便悄悄起身,搬起床榻,用床腿狠狠砸向后窗的木框。
“咔嚓”一声轻响,木框裂开一道缝。
他不敢耽搁,又砸了几下,终于将后窗砸开,顺着墙根悄悄溜了出去。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往偏僻的小巷钻,最后躲进一辆收夜香的车下,借着夜色和难闻的气味掩人耳目,总算混出了城。
出了城后,宣彦不敢停留,一路躲躲藏藏,拼命往天都方向跑,头也不敢回。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不远处,两个士兵正远远跟着他,身影在夜色中毫不掩饰。
不过宣彦太废物,丝毫未察觉。
远处,豪城城墙上,主将遥看着宣彦背影,心中不明,他们原本并不需要攻打豪城,可前不久天都却传来了消息,言道无论如何要将豪城攻下,将所有宣家人控制后送去天都。
可偏偏又有另一封密令,言道需放一宣家人离开。
两道命令俨然相悖,他如何能想得通。
他却是不知,前一道命令是黛莺和在弘庆帝的眼皮子底下写下并送出的,以示合作诚意。
第二封命令却是黛莺和另外派人送出,至于目的,不外乎让宣毕渊明白,真正对宣家人动手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坐山观虎斗,她可不想成为驱狼吞虎的那头狼。
与此同时,北境军的铁蹄朝着天都方向进军,首当其冲的是乃合城。
合城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紧闭城门,严阵以待,城楼上的守军早早撤下了防御,城门大开,甚至有官员带着百姓在城门口列队,迎接北境军入城。
北境军主将苏赫巴鲁勒住马缰,看着眼前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的城池,转头看向身侧的宣碧渊,眼底满是赞许,“宣大人好手段,合城这等要地,竟能让他们乖乖开门,省了咱们不少功夫。”
宣碧渊只淡淡笑了笑,目光掠过城中列队的官员百姓,语气平静,“不过是合城识时务罢了,算不上什么手段。”
“合城只是天都外围,真正的阻碍,是前面的浮城。”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指向天都方向,“浮城的守将,是弘庆帝心腹郜介胄亲自带出来的人,性子刚硬,绝不可能轻易投降。”
苏赫巴鲁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宣大人放心,合城不费力气,浮城本将会亲自拿下,不过是个忠心护主的守将,本将倒要看看,他能撑到几时。”
宣碧渊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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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临时扎起的军帐外,月色洒在枯草地上,泛着冷光。
雁萧关坐在一块石头上,就着冷水啃着干硬的干粮,目光沉沉地望着天都方向,眉头微蹙。连日急行军,他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喝口热的吧。”明几许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将碗递到雁萧关面前。汤是用行军锅煮的,飘着少许野菜,却冒着腾腾热气,在寒夜里格外暖人。
雁萧关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他喝了一口热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刚要开口说话,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士兵的通报,“殿下,斥候带了人回来。”
雁萧关动作一顿,立即放下汤碗站起身。
很快,两个穿着禁军服饰的人跟着斥候走进来,见到雁萧关,立刻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厉王殿下,陛下有密旨。”
雁萧关伸手接过密旨,展开一看,瞳孔微微一缩。
密旨上写着,命他带领麾下神武军于五日后抵达天都,协助平乱。
他捏着密旨的手指微微用力,心头泛起疑云,这道密旨能在这时送到他手中,证明弘庆帝早已知晓他和神武军的行动。
不过神武军千里奔袭,动静不算小,弘庆帝能注意到并不奇怪。
可密旨偏偏要求五日后抵达,按神武军现在的速度,三日便可赶到天都,为何要故意拖延两日?
明几许也看出了不对劲,低声道,“陛下这是……在等什么?”
雁萧关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再次投向月色下的天都方向。
神武军虽千里奔驰,却靠着严明的军纪和轮换歇息,始终精神奕奕,此刻帐外的士兵们即便只有两个时辰的歇息时间,也都在抓紧调整状态,随时准备继续行军。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密旨,弘庆帝绝非无的放矢,看来天都的水,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他应该按照密旨行事吗?
只一稍这般想想,一股战栗便沿着脊骨往头顶窜去,他心中不妙预感更甚。
“传令下去,”雁萧关收起密旨,语气沉定,“按原速行军,抵达天都外围后,就地待命,等候进一步指令。”
第291章
北境军的营帐外, 火把的光芒跳动不定,将主将苏赫巴鲁的脸映得通红。他正围着一张简易地图,与几名心腹将领议事。
“将军。”一名亲兵掀开帐帘走近, 躬身禀报, “宣大人半个时辰前带着几名心腹,往天都方向去了。”
苏赫巴鲁抬头, 眉头微挑,随即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这宣毕渊, 倒是会挑时候。”
他摆摆手让亲兵退下, 转头对身边的将领道,“不过是个靠阴谋算计上位的文官,胆小如鼠, 不敢正面迎战,只敢在背地里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在苏赫巴鲁看来, 宣毕渊从头到脚都透着虚伪, 明明做着勾结外邦、背叛大梁的鸡鸣狗盗之事,面上却总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即便已经和北境军合作, 仍舍不下那层面皮。
如今眼看就要和天都正面交锋,对方躲回天都继续做他的忠臣, 倒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也好。”苏赫巴鲁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为了咱们北境好儿郎的性命,确实需要他在天都里应外合,若是能兵不血刃拿下天都, 省了咱们攻城的功夫,倒也再好不过。”
将领们纷纷点头,没人再多提宣毕渊。
宣毕渊正策马疾驰在夜色中,他此番回天都,是要做最后的布置,北境军兵临城下不过是计划的第一步,真正的博弈,还在天都城里。
他很清楚,除了自己和北境军,还有黛莺和麾下的乱军虎视眈眈。
虽说眼下黛莺和还与他维持着合作关系,但以那女子的心性,
连自己的丈夫都能狠心谋害,自然也随时可能跟他翻脸。
可宣毕渊却丝毫不惧。马蹄声在夜色中疾驰,踏碎了沿途的寂静,他抬手摸了摸怀中的锦盒,盒里装着的是一枚刻着繁复龙纹的白玉佩,是当年弘庆帝这一辈皇室子弟出生时,先皇都会赏赐的配饰。
此事在朝堂内外并不算秘密。
就如所有人都知道,弘庆帝是先皇与先皇后所生的嫡子,却因幼时体弱,不得先皇喜爱,出生不久便被送去了京郊行宫,受太皇太后照拂。
直到后来,先皇陆续生下的几位皇子皆不成器,先皇身体愈发虚弱,再也无法孕育子嗣,这才将远在行宫的弘庆帝接回宫中,最终继承大统。
可没人知道,当年被接回皇宫的弘庆帝,早已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宣毕渊的目光沉了沉,指尖在锦盒上轻轻摩挲,他一开始也不知晓此事,这秘密的揭开,源于他身居高位后与皇室宗亲的一次闲谈。
那时雁家宗室酒后闲谈,曾得意提及“雁家乃真龙血脉”,还说历代皇室子弟中,总有一两位身有异象。
那异象极是私密,乃是一块形似火凤的胎记,藏在后腰间,是天生的身份印记。
这话当时只当酒后戏言,可宣毕渊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