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女子还是头一回听到昏睡之人的声音,竟是这般清越的少年音色,尾调则如棉花一般轻软。
她微微一笑,向真宿解释道:“这是蝎影殿的主寝房,陛下平日若在这殿里留夜,便会睡在这里。”
“!”他躺的竟是皇上的床?他身上的泥弄干净了没有?不会将皇上的床弄脏吧。
真宿忘了自己身上衣服都换过了,猛地从床上坐起了身,动作迅捷得令女子微微一愣。
这时,真宿发现女子虽面朝着自己,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女子知晓他看出来了,轻声道:“吾天生眼疾,偶尔能看见些光影,但大体上是看不见的。”
“庆公公稍等,清娥这就去请御医来。”女子说罢,便转身离去,步履又快又稳,全然不似盲者。
真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却很奇异的,没有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门窗墙壁全都变得只余轮廓线,颜色也变得淡薄,但不至于全透明,而清娥则在各种或直或曲、错综复杂的轮廓线中穿梭,去到了一间偏房,那处有四名太医装扮的人候着,其中一人还是真宿熟悉的赵恪霖。
五人的说话声,面部表情,以及细微动作都是那样的清晰。
“……”真宿心中一震,眼前的景象太过熟悉了,虽然已有好一段时日未曾见过了,但终究是伴随了他几百年的事物,他断不可能认不出来。
——是神识。
他的神识竟然能用了?难道他紫府的封印破除了?
真宿急忙内视,却发现他的紫府依然被二十八重禁制给牢牢封锁。
他心中疑惑万分,没有紫府,为何能够调动神识?这根本不合常理。
可下一刻,他便明白了缘由。
因他的次紫府想让他知晓,在他原有的紫府之下,拔地而起了一座崭新的紫府,那便是它——次紫府,一座从六感进化而来的全新紫府,能自然而然地释放神识,随心而动。
真宿惊喜不已,试着调出六感,发现轮廓线又出现了。然后他眼中的物什或是人,不仅显示着皮囊原有的色泽,连骨骼内脏,甚至是经脉血脉的流向都一览无余。而代表着各种状态的色块分得更细了,变得若隐若现的,体内外的色彩相互交织,但不会混淆,因次紫府能抽丝剥茧地从不同的层次分辨出它们的本色。
太好用了。真宿心下感叹。
就在此时,御医们推门而入,赵恪霖快步走到他面前。
“阿庆!”赵恪霖的声音带着颤,眼眶的湿润渐渐攒成水珠,倏地滑落下来,他握住了真宿的手,“你终于醒了!七日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真怕你就这么再也醒不来了。”
身后其余三位御医也显得很是激动,他们被迫在这儿守了七日,无法出宫回家。皇上气压一日比一日低,害他们做什么都不得不谨小慎微,生怕被迁怒,同时也万分焦虑,担心庆公公真醒不来,他们会被皇上拿去陪葬。
“……七,七日了?”真宿有些结巴,“已经过去七日了?”
赵恪霖与身后众人皆纷纷点头。
真宿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次六感丧失,竟会这般久。
震惊过后,真宿才意识到自己害赵恪霖哭了,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心里一阵慌乱,于是真宿连忙安慰道:“我没事了,阿霖,你别担心。”
赵恪霖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有些不好意思,他放下真宿的手,佯装不经意地拭去泪痕,然后为真宿把起了脉。
“……”赵恪霖依然看不懂真宿的脉象,无论何时都是混沌一片,因此它显然不是导致真宿沉睡七日的原因。他也曾试过翻找古籍,废寝忘食地研究,却一无所获。
其他御医对真宿的奇迹醒来,好奇得紧,此时也都七手八脚地围上来,对他进行望闻问切。
不一会儿后,御医们和赵恪霖一样,对真宿的身体状况依旧云里雾里,全然不能理解。
就在这时,鸩王回来了。
真宿在听到殿外有脚步声时,便知道有人在靠近。他能感觉到那人就是皇上,但对方的气息却与记忆中的有些出入。
直到鸩王驱散其他人,独坐在床侧,真宿近距离看着鸩王那熟悉的脸庞,他才确信,原来真是皇上。
然而,皇上身上……怎会有两道龙气?
是的,他能看到龙气了。通过进化后的神识,真宿能清晰辨认出,原来皇上身上的绛紫色,实际上是龙气。天子有龙气护体,倒不奇怪,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绛紫色竟是有两层,里一层,外一层,里面的是与皇上同源的龙气,外面却是与王虺法阵同源的帝王紫气,也是龙气的一种。
然而,这两道龙气并不相融。
无法融合证明这两道龙气并非同源。换句话说,王虺法阵保护的本世界的气运之子——余斛帝,与他眼前的鸩王,并非同一人!
真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神色变幻不定,最终一脸复杂地看向鸩王,欲言又止。
鸩王自是注意到了真宿的异常,是以微微蹙眉,问道:“醒来可感觉有何处不适?”
真宿压下心中的震惊,摇了摇头。然而,看到鸩王眼下淡淡的青黑与眼中的血丝,真宿鬼使神差地问道:
“陛下,要不躺下来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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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先不更,因为夹子原因,放到后天晚上十一点后,一并更个六千字(请继续监督我,我拼命码码码,时速五百字真的太痛了[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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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随侍 壹
鸩王没有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真宿。在背光的阴影之下,那双墨瞳更显幽深,好似无底深渊一般, 将所有光亮都吞噬殆尽。
真宿一时摸不透鸩王的想法,正以为鸩王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时,却见鸩王忽然动了。他随手脱下身上的明黄色龙衮外衣, 抛到床尾的衣桁上,然后缓步走到了床头。
“往里挪些。”鸩王的声音莫名低哑,像是冷风刮在粗粝的赤壁上。
真宿被鸩王那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惊到了, 忙曲起腿, 道,“啊不,我下床去吧,小的已经没事了。”
岂知鸩王眯了眯狭长的凤眸,盯着他道,“昏迷了七日, 刚醒来就无事?你当自己是仙人不成。”
“……”真宿一时语塞。
“躺好, 睡里面去。”鸩王的声音沉郁,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
真宿怕露出破绽,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躺了回去,乖乖往里挪了挪,腾出一片空位。
鸩王眼底浮现满意之色,缓缓在那空位上躺下, 伸手扯过一截蚕丝被,盖在自己的腰腹上。随后,长臂一伸, 将真宿那侧的被子拉到了他的脖颈下面,再掖了掖被角。
鸩王的欺近使他身上的龙涎香愈发浓郁,带着仿佛要攻城略池的气势,侵占了真宿的呼吸。真宿对这种香味早已习惯,只是并不习惯与人躺得这般近,他们的发丝,甚至连气息都交缠在了一起,且是在两人都清醒的状态下。如此这般,他总觉着有些过于亲密了。
而鸩王的手却没有收回,而是隔着丝蚕被,轻轻横在真宿的锁骨上。
真宿忍不住侧头看向鸩王,正欲开口,鸩王却先一步问道:“你可知是谁将你埋进了地里?”
“……什么地里?”真宿险些被这话噎住,心中迅速思索这是否是鸩王的试探?鸩王在这七日里得到了多少线索?现下那两个道士与巢主事是什么状态?被抓了,还是逃了?他埋自己的坑就在密室附近,如何才能将自己摘出去?
短短数息间,真宿已想好了对策。
鸩王微微蹙眉,盯着真宿看了片刻,换了个问法,“你那一夜为何擅自离府?”
“那一夜,小的刚回到府上,就发现陛下送我的金叶子不见了,便去了附近的茶楼打听。小的曾听闻,那些地方的小贼情报,在茶楼都可以问到,于是便去了。”
“光是问,他们就告诉你?不用花钱?”
“我原是打算和他们说,等找到金叶子后,再给他们酬劳。”
鸩王点了下头,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然后却无意中听到了上一位客人买的情报……说尚仪局的巢大人和两个道士去了凤鸾楼。我也不知这算什么情报,但是刚听完,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之后便什么也不知了……陛下是从何处找到我的?”
鸩王幽幽道,“在一处荒地里,你被埋在了那地下面。”
真宿瞪大了眼,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就因为我听了一耳,就要被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