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阿爷阿奶……上月阿爷刚过大寿,才说过他们要活到看我当上大将军……可是—”复述情况的犀洛,眼眶早已干涸,她只攥紧了双刀,很镇静地说,“我一定要杀了那群枫国人。”
然后她挺直了背脊,跪在了鸩王面前。
而此时此刻,封烁他们听到鸩王道:“朕安排了一支精锐小队,可听犀洛差遣,你们就在此歇息,由犀洛去将犀将军的其余家眷都带回来。”
真宿没听到自己之名,忍不住追问道,“陛下,那我呢?”
鸩王斜看了他一眼,“朕留在这儿。”言下之意便是你也只能在这儿。
虽然保护鸩王最为重要,但是他总有种预感,若是不能救出犀大将军的其他家眷,恐怕会产生影响小世界的恐怖后果。
别的不敢说,但真宿对自己的直觉是极为信任的,毕竟这么多年就是靠着直觉救了自己无数次。陨落前与魔头的最终战,赴约前,他早就察觉出不妥了,只是出于一个重要承诺,明知山有虎,他却还是不得不往虎山行。
他有神识,比其他人更适合搜寻。是以真宿并无让步,金眸里是少有的执着,直勾勾地看着鸩王。
鸩王与其对视片刻,最终无声叹息,正欲妥协,却听真宿对他说,“陛下能护好自己吗?不然小的确实不放心离开。”
鸩王心道真是被小看了,但他面上丝毫没有被挑衅的愠怒,反而盛满了笑意,从眉眼与唇角满溢而出。他不禁暗忖,这小子怎么总能出乎他的意料,一本正经说出这么戳他心窝的话?
“哈哈哈哈。”鸩王从未这么恣意地大笑过,除了嘲讽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他还是头一回笑得这般真心实意。
真宿也是头一回见鸩王这样大笑。印象中的鸩王总是冷肃着脸的,总是克己守礼的,鲜少流露真情,就算生气,也多是带有做戏的成分。此刻,真宿也被感染了,唇角轻轻勾起。
众人更是看得一脸茫然。虽然他们不熟悉鸩王,但也知晓鸩王就是那个“历战神”,是天子,是姩国的统治者。然而他被下臣如此“冒犯”,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得愉悦,这般反应,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鸩王取下腰间苗刀,欺近真宿,双手绕过真宿的细腰,给他系上绦带和刀鞘环,气息扑在真宿戴着耳珰的耳朵上,“不会用就拿来敲人。”
真宿摸了摸那把长得几乎要触地的苗刀,颇为惊喜,“谢陛下。”
“朕不用你担心,但你也别让朕担心。”鸩王眉峰一压,认真道。
真宿用力点了点头,金眸亮亮的,“小的知道。”
夜里忽地翻起了风,草地泛起浪涛,二十匹马被牵出,其中一匹尤为高大,俨然是鸩王的汗血宝马。而真宿与犀洛,此时便站在这匹汗血宝马身侧。
若是平常,犀洛会想踩着人的手或是背翻上去,但是对着真宿,她说不出这样的请求,可也不想让人抱她上去。
就在她犹豫之时,她忽觉脖颈一紧,浑身一轻,竟是被真宿单手拎着领子丢到了马背上,犀洛及时将腿一翻,稳稳地跨坐了上去。
真宿就知道她能反应过来,满意点头,解释了一下,“没有小马驹,只能委屈你跟我同骑了。”
“我不介意,出发吧。”犀洛抿了抿嘴,说道。
于是真宿踩着脚踏,也翻了上去,坐在了犀洛后头。
鸩王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看似眉眼淡漠无情绪,实则好似在想象着什么画面,筹谋着什么。
真宿不知这些,他踢了下马腹,只回头看了鸩王一眼,眼中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没说什么,然后便骑着马领着其他兵士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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崀城,瞭望塔。
曙光乍现,将瞭望塔角落里的昏暗渐渐驱散,但是却驱不散兵士郎将心中的阴霾。
清点完粮草的兵士跑了上来,与总是待在塔顶的犀大将军汇报道:“大将军,粮草暂且只余十三日的分量。”
“十三日?”一旁的军师先抢着确认道,“昨日不是还有十六日的分量吗?”
“有两个存粮处遭到平民□□,同时答应供应军队的粮商也反悔了,说清点过没有那么多粮,最后交上来的粮草少了一半。”兵士越说越无力。
“本以为能撑足一个月,谁曾想,才过去六日,余粮竟是不足十五日了。”军师急得来回走,“这可如何是好,援军迟迟不到,京城或是周遭几城也是不见回音。”
但这些消息,皆没有激起犀大将军半点反应。他抱着钢制红缨尾的头盔,歪着头靠在椅背上,一头花白的头发凌乱地垂落着,眼睛无甚焦距地看着地面上爬过的一列蚂蚁。
若是他的家人在此,怕是几乎要认不出他来了。一夜变白的头发,衰老到仿佛行将就木的模样,岂有一丝犀大将军昔日的风采。
军师知晓急也无用,可是看到犀大将军这般颓丧,全然振作不起来,叫他如何不急,连主心骨都这样,底下的人如何有希望。
可任谁经历了那样的事情……那恨不得自己死去也不愿面对的,有如凌迟一般的二十时辰。军师只得长长地叹息,然后苦口婆心地再次劝说道:“兴许他们还活着,枫国的狗贼只送来了将军二老的……至于其他无头尸体,您之前不都猜疑并非是他们吗?”
军师对着空气说了半晌,依旧得不到一丝回应,遂放弃,下塔楼忙活去了。
徒留犀大将军继续枯坐着,是以没有听到犀大将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执着地念着一个名字——
“……封顺……”
第47章 随侍 拾伍
真宿一行人赶到囚牢附近时, 本欲顺着二伯一家子和犀顺所离开的方向追寻,然而真宿通过神识,发现了端倪。
坐在高头汗血宝马上的真宿, 抬头望着那座宏伟的石塔,问犀洛:“你二伯娘的右手是否有疾?”
“你如何知道?”犀洛不禁回头看真宿,她可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此事, 而印象中娘亲他们也未曾与真宿或是鸩王提及。
“……且不用去搜了。”真宿眸光沉沉,“你家里人,恐怕已被抓回来了。””
犀洛顺着真宿的目光, 也看向了那座石塔, 眼中交织着忧愁与愤怒。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完全相信了真宿的话。
“众兵将听令!下马,突袭石塔!”犀洛下令道。
真宿与犀洛一齐跃下马,领着小队先行击落哨兵,开始潜入。
兴许因是后半夜,石塔里守卫并不多, 但是潜藏的机关繁多复杂。犀洛当初逃离时太过匆忙, 走的路线也是从里至外,由上至下,是以她并不能清楚地记得机关的布局。
正当她略有些气馁时,她身前的真宿已用轻若翎羽的步履,径直踩上那些稍稍突出的石板,接着四面八方却没有飞出一支暗器来。
他提起犀洛,放到石板上一称, 发现亦是无事发生。但他回头瞥了眼后头兵将们身上的甲胄,沉吟片刻,与犀洛商量道:“你个头小, 替我钻进去将机关源头破坏掉,如何?”
“无需多问,指路吧。”犀洛重重颔首。
真宿很是佩服她小小年纪,又是打斗又是逃亡的,撑了这么久却依然清醒,半点不喊累,可见她救人的决心之强,意志之坚。
许多机关都留有添油添毒的入口,还有通往需要长期维护的轴承和关窍处的密道,但为防止被人破解,会让专门培养的侏儒奴去处理,所以这些入口都十分窄小,若非身材足够矮小,便无法进入。
其实真宿还可用缩骨功,但是不方便在人前展示。幸好对犀洛而言,勉强可以进入。
只不过,犀洛最后还是蹭了一身伤回来,浑身骨头都泛着被挤压的疼痛,但她依然是一声不吭,且将真宿额外要的毒罐子取回来了。毒罐子是专门存放毒药的,用于为机关射出的毒箭毒枪的尖头涂上毒药。
真宿喜出望外,用神识一扫,见犀洛身上没沾到毒,稍稍放心下来。
“谢谢犀洛。”真宿将毒罐的毒都摄走后,对犀洛说道。
犀洛见自己当真帮到了真宿一回,心下既自豪又欣喜,遂移开视线,低着头上下点了点,装酷道:“不客气。”
解除了机关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如入无人之境,区区三两守卫,不足为惧,逐层击破后,很快便来到了人质被困的楼层。
甫一进去,便听到妇人的哭声,男人猖狂的笑声,以及重锤捣泥的闷重声音。
“哭什么呀,反正你们全都得死在这儿,让老子玩一玩怎么了?”男人操着重锤,一下一下地往一青年的膝下砸,那处已模糊一片,看不见一丝原样,彻底分不清是何物了。那青年阖着眼,脸上还停留在满是痛苦的神色上。